第一幕 銀月島魅影
時 間:2010年11月11日 ~ 2010年11月14日
地 點:東臨市銀月島
人 物:李隱、嬴子夜、華連城、伊莣、歐陽菁、蘇朗、段奕哲
規 則:血字執行期限內不得離島,逾期未至或期限未滿而離開者,死!

1死亡開端

「不!」李隱大叫一聲,猛然驚醒。
「啪嗒」一聲,李隱打開臺燈,渾身大汗淋漓,像是剛從水裏爬出來一樣。屋裏很安靜,他漸漸地冷靜下來,露出了一絲苦笑。他多麼希望剛才的噩夢只是一場夢啊,醒來後一切就都可以結束,不留一絲痕跡。但是,偏偏夢裏的一切都是真實的,因為他此刻就活在一個真實的噩夢裏,或許永無解脫之日。
李隱給自己倒了一杯水,靠在床頭,腦子裏不斷回想著這一年多來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大學畢業後,他沒有去上班,而是宅在家裏做了個網路作家。一年多前,一個晴朗的正午,他看到一個男子慌不擇路地在街頭狂奔,隨後撞上了汽車,當場死亡。這個血肉模糊的場面讓他嘔吐不止,緊接著離奇的事情發生了,他的影子莫名其妙地脫離了他。而他的身體也不受控制地緊追著影子,追進了一所白色公寓。李隱因此進入了公寓,被分配住在四○四號房間,他的噩夢開始了。
這是一座隱形的公寓,不存在於現實的世界裏,不是公寓住戶的人是見不到、也進不來的。公寓的住戶,全都是因為身體被自己的影子操控,才來到這裏。一旦成為這裏的住戶,就踏上了一條兇險恐怖的不歸路!如果擅自逃離,或者違反公寓流傳下來的規則,就會被自己的影子殘酷地殺死,而公寓也會繼續挑選住戶、補充數量。
公寓存在的歷史不可考證,在這裏住過的住戶很多,幾十年來,這裏的住戶漸漸摸索整理出很多規則,或者說禁忌。每當有新的住戶搬進來,就會有老住戶對其詳細說明所有要注意的事項。如果不說清楚,就有可能觸犯禁忌,詭異悲慘地死去。
最基本的規則有兩條。所有的住戶,除非想死,否則無論如何都要遵守。
第一,也是最基本的,除非血字指示出現、要求住戶外出執行血字,否則絕不可連續離開公寓超過兩天。超過四十八小時不歸者,死。
第二,成為住戶後,如果自己所住房間的牆壁上出現血字,必須絕對遵從血字的指示去執行,稍有違背者,死。
李隱親眼見到過不相信這兩條規則、不理會血字指示、直接離開公寓的住戶,而那些住戶,後來全部都極為詭異地死亡了。無一例外!
血字指示,一般是指在特定時間裏去特定地點、做一些特定的行為,而在這期間,必定會出現許多無比詭異、恐怖的現象。人往往還沒有意識到,就已經死了。甚至死了的人,會以為自己還活著。聽起來相當不可思議,但……卻是不爭的事實。
李隱當時花了很長的時間,才完全地相信了這一切。畢竟這一切來得太突然,也太難以置信了。可是,他也不敢離開公寓超過四十八小時,那無異於自殺。最終,他只能無奈地接受了這個命運。
李隱剛住進來的時候,公寓裏一些好心的住戶不厭其煩地為他講解規則和禁忌,其中就包括樓長夏淵。夏淵是一個很斯文的年輕人,待人和藹親切。他當時已經在公寓裏住了四年,完成了五次血字指示,但他還是沒能通過第六次血字。
血字指示,一般都是由易到難的。第一次血字指示,危險性最小,存活的機率很大,但從第二次開始,危險性和詭異程度會逐步增加,都要拚盡全力才能夠僥倖活命。
血字指示間隔的時間一般是以月為單位,根據老住戶的經驗,從未出現超過半年而不給住戶血字指示的先例。不過越往後的血字指示,間隔的時間越長。房間裏出現血字指示時,這個房間的住戶心臟就會產生灼燒疼痛的感覺,這樣即使不在房間裏,住戶也會立即意識到自己的房間出現了血字。一旦住戶回到自己房間看完血字並記住,血字就會消失。
血字指示從來不會讓住戶們去做無法實現的事——比如叫他們到月球上去——都是物理上可以實現的行為。
最後,根據老住戶們幾十年來總結出的經驗,得出了一個結論,要離開這座公寓,方法只有一個:那就是——連續完成十次血字指示,如果還活著,或許就能獲得自由,搬離公寓而不會死。
通過夏淵的介紹,李隱認識了公寓裏的不少住戶。公寓裏和李隱關係很好的有幾個人,除了樓長夏淵,還有住在一○六室的外科醫生唐蘭炫,以及住在七○六室的華連城和伊莣夫婦。夫婦倆很年輕,他們比李隱早一年住進這個公寓,和他很談得來。這幾個人是李隱能真正信任的人。
一年多來,李隱和這幾個人相互激勵,彼此信任,希望大家一起活下去,一起離開公寓!迄今為止,李隱已經完成了四次血字,而第五次血字將是一個分水嶺,一旦安然度過第五次血字,那麼第六次血字的危險和恐怖程度將有一個巨大飛躍。而從第六次血字指示開始,公寓就會給予相對優厚的躲避條件,只要時間期限一到,無論身在何處,只要住戶想要回到公寓,在任何地方都能夠打開進入公寓的通道!不用像前五次血字,時間期限到後還要拚死拚活地跑回公寓。
當李隱完成第四次血字回到公寓後,才得知夏淵的噩耗,公寓裏的住戶推舉李隱為新樓長。李隱不知道噩夢什麼時候能結束,直到嬴子夜出現在公寓時,他的生活有了巨大改變。

嬴子夜進入公寓之前,是天南市鷹真大學的物理老師,她有著一頭飄逸披肩的長髮,精緻的五官、靈動的眼眸和淡然的性情,舉手投足間的高貴氣質,男生女生都對她極有好感。嬴子夜的美,並非那種會令人升起衝動欲望的美,而是一種自然綻放、令人欣賞憐惜的美。李隱對嬴子夜一見鍾情。
嬴子夜住在四○三室,就在李隱隔壁。作為鄰居,倆人經常進行交流,尤其是針對血字指示的「生路」破解問題,這樣的交流總讓李隱很有收穫。嬴子夜的心理素質非常好,思維敏銳,李隱發現,她的冷靜簡直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幾乎從未看到她露出慌亂不安的神色,否則,她的第一次血字指示也不會安然度過。
有時候,李隱覺得嬴子夜似乎是另一個自己,冷靜、頑強、果敢,內心充滿愛,兩個人的共同話題也越來越多。這一年多裏,李隱也逐漸展示了自己過人的智慧與膽識,一次次地幫助別的住戶在血字中化險為夷。可是,他的努力依然阻止不了公寓住戶的不斷死亡,似乎公寓變得越來越狂躁了。
與此同時,李隱預感到,自己的下一次血字指示即將臨近……

2私奔

華連城捏緊手中的飛鏢,對準眼前牆壁上的標靶,猛地投了出去!正中靶心!
「最近投得越來越準了呢。」連城的妻子伊莣端著一盆水果走過來,放在桌上,緩緩走向丈夫。她雙手抱住了連城的腰,說:「住進這個公寓後,多虧了你在我身邊……不然的話,我真不知道怎麼能撐得下來……」
連城抓住妻子白皙的手臂,說:「放心吧,小莣,我會一直陪伴在你身邊的。」
住進這個公寓後,真的是九死一生,才得以僥倖生存至今。這還在很大程度上,是靠前樓長夏淵提供給他們的經驗。而當李隱入住後,連城就發現他是個智慧不在夏淵之下的天才,所以一直和他保持著良好關係,希望他能夠幫助自己和妻子,活過十次血字指示。
一定要活下去……這也是連城對妻子發下的誓言。
當初,如果沒有愛上她……如果沒有帶小莣來天南市……那今天就不會帶給小莣無盡的痛苦了。
華連城原本是東臨市一家婚慶公司的婚慶策劃師。有一次他接到了一個婚禮策劃,是東臨市房地產大亨孔行明的兒子孔善和東臨市最大的遊樂園明月樂園董事長伊文欽的千金伊莣的婚禮。為了徵求新娘對婚禮的意見,華連城見到了伊莣,沒想到伊莣根本不想和孔善結婚,然後……
心臟猛然傳來劇烈疼痛,令連城從回憶中驚醒,他強行支撐著,捂著胸口,而伊莣也同時感到了痛楚。他們倆住在同一個房間,所以血字指示都是同時執行的。
他們房間的牆壁上赫然出現了一行血字:「十一月十一日,前往東臨市銀月島上的度假村,住到十四日中午十二點三十分。銀月島免費三日遊的招待券在衣櫃的衣服口袋裏。」
銀月島?連城大吃一驚。怎麼會那麼巧?銀月島……昔日,孔善和小莣本來要舉行婚禮的地方!居然要去那裏執行血字指示?
三年以前,銀月島上正在建一個海上度假樂園,有豪華會所、高爾夫球場、度假村等一整套高檔設施,在國家旅遊雜誌上大肆宣傳。而那次婚禮,完全是一個為銀月島而做的廣告!伊莣一開始就知道父親的意圖了,她只是父親的一個棋子、一件用來交易的物品。
華連城從她的眼眸裏讀懂了她的心。她是個敏感、單純又有些懦弱的女孩,如同暴風雨中的纖弱花朵,需要有人去悉心呵護。而連城在內心激烈交戰之後,終於決定擔任這個角色。在婚禮當天,華連城帶著伊莣逃離了銀月島。
他們一起逃走了,捨棄了一切,離開了東臨市。婚禮當天,伊莣按照連城預先的安排逃出了禮堂,接著和他乘一艘小船離開了銀月島。
那是連城一生中最瘋狂的舉動。之後,他和伊莣逃到了這個小城天南市。伊莣已經給她父親留下了一封信,聲明她自願和連城離開,絕對不是被綁架。但伊家依然動用關係網讓連城遭到通緝,所以他們無法去辦理結婚登記手續。好在連城這些年有些儲蓄,也有護照,可以去外國。但是伊莣還沒有辦護照,兩個人甚至連偷渡都考慮過。就在倆人一籌莫展的時候,他們卻莫名其妙地住進了這個公寓,那時伊莣已經逃婚一年了。
那次醜聞以後,孔家自然斷絕了和伊家的來往,孔家還依仗其人脈關係,令伊文欽的銀月島開發計畫找不到其他投資商,所以銀月島度假村計畫也擱淺了。伊文欽最初的打算是,要把整個銀月島都改造為度假村,後來只能建了一個小型度假村,與之前的計畫相差太大了。
如今,居然……要他們回去?
「我們……能夠活下去吧?」伊莣緊擁著丈夫寬闊的肩膀,「我們,一定可以……」
連城緊抱著妻子,說:「嗯,一定,一定可以活下去!」

與此同時,還有五個人接到血字指示。
「怎麼可能?」李隱愕然地看著眼前牆壁上的血字,喃喃地說:「銀月島……我第四次血字回來還沒超過半年,就又接到了血字指示?」不過仔細想來,也不是不可理解。公寓目前的住戶數量已經嚴重銳減了,血字指示間隔的時間長,那是住戶數量比較多的情況下的規律。
第五次血字指示!一旦通過,那麼,他今後執行血字指示時,就能夠直接回公寓,同時也追平了夏淵的記錄!
在他的隔壁,嬴子夜正看著牆上的血字,默默不語。
棕色捲髮、戴著眼鏡的夏淵昔日鄰居歐陽菁,也在看著眼前的血字指示。看完後,血字慢慢褪去,而她則走向衣櫃,從一件毛衣裏找到了招待券。招待券上明確說明,此次只有七名幸運兒得到免費入住度假村三天的獎勵,而且三天內這七個人得以獨享度假村。
「七個人……」歐陽菁捏著手上的招待券,「這麼說來,這次是七個住戶一同參加嗎?公寓難道還嫌目前的住戶數量太多嗎?」
此時,在九○六室,一個大學生模樣的小夥子,正湊在電視機前,看著愛情動作片。播放完後,他取出碟片,放回架子上,心想:上次去那個賣碟片的小攤,老闆信誓旦旦地說下個月肯定有新貨到,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這部作品繼續溫習一下吧……
這個小夥子名叫蘇朗,大家叫他「阿蘇」,不過背地裏全叫他「色狼」。他家裏擺放著一排排的色情影片,即使住進這麼一個公寓,他居然也抱著「色狼無論在哪裏都是色狼」的態度,照看不誤。
就在他剛拿出碟片時,心臟傳來劇烈的灼燒感!隨即,他看到眼前牆壁上浮現出幾行血字來。
「銀……銀月島……」他喘了口氣,「去那裏……啊……」
接下來,接到血字指示的七個人按照慣例在樓下大廳集合討論。
當阿蘇出現的時候,歐陽菁的臉色一變,第一反應就是:這次去銀月島,絕對不可以穿裙子!洗澡的時候,一定要把門窗關緊!還要隨時檢查房間裏有沒有安裝攝影機!
李隱出現後,大家都感到很心安。這位新樓長,可不比夏淵遜色啊。
李隱、嬴子夜、華連城、伊莣、歐陽菁、阿蘇……第七個人是誰呢?
電梯門打開時,大家都望了過去,走出來的人是六○二室的段奕哲。
「一、二、三、四、五、六……」段奕哲數完後說,「看來這次人很多啊。加上我,有七個。」
「沒想到是你啊。」華連城欣喜地笑著說,「奕哲,過來吧,你找到招待券了?」
「嗯。」他點點頭,走了過來。
李隱說:「招待券上標明,十一月十一日下午五點在東臨市的東站碼頭,會有船來接我們。送我們到度假村後就離開,十四日十二點三十分會有船來接我們……」
時間很短,兩天半。但,時間越短……才越是可怕!

「從血字指示字面上還看不出玄機。」李隱反覆看著記錄了血字指示的紙片,他和嬴子夜在四○四房間裏討論著:「你有什麼看法嗎?」
「暫時還沒有。」嬴子夜說,「不過有件事情是值得注意的。我又一次跨越血字了,明明是第二次血字,可是你們執行的血字次數遠多過我。」
「是啊。最少的阿蘇和段奕哲,也通過了兩次血字指示。看來公寓對你真的是特別照顧啊。」
嬴子夜站起身來,說:「時間不早了,我先走了。如果你有什麼線索,不管多晚都來叫醒我。」

「好好好好好……好機會啊……」色狼阿蘇絲毫沒有即將前往恐怖之地的危機感,反而在房間裏拚命幻想起來:「啊哈哈哈哈哈……天助我也……她可是個大美女啊!我絕不能放過這次機會,哇哈哈哈哈……」
自從入住公寓以後,阿蘇就經常抓住各種機會,拿著DV偷拍公寓裏的美女們。對於擁有魔鬼身材的歐陽菁,阿蘇早就不知道做過多少次春夢了。
公寓裏幾乎所有人都對阿蘇這傢伙很頭痛,常常想,怎麼這傢伙那麼命大,居然可以通過兩次血字指示。據說這傢伙在去執行血字指示時,還希望能夠碰上不穿衣服的豔鬼……他的色心已經遠遠超過他對鬼魂的恐懼了。面對這種人,只怕厲鬼都要退避三舍。
第二天一早,段奕哲正在心煩意亂,偏偏阿蘇跑來敲他的門。他打開門不耐煩地說:「有什麼事?有話快說!」
「別那麼嚴肅啦,段兄……」
「少和我稱兄道弟!」
「我有事要找你幫忙……事成之後……」阿蘇拿出三張碟片,碟面上是不堪入目的畫面:「這個送給你,這可是最新出的……」
段奕哲開始關門。
「啊,還有一盤壓箱底的珍藏集……只要你給我辦成這件事的話……」
段奕哲快要把門關上的時候,忽然說:「成交!」他心裏默想,沒關係吧?我們這些人掙扎在生死之間,偶爾看點片子釋放一下壓力也很正常嘛……
「那……你要我幫你做什麼?」
「這塊手錶!」阿蘇奸笑著把一塊仿冒的勞力士手錶交給段奕哲,「你把這支錶交給伊莣吧。對我們來說,一支準時的手錶可是攸關性命的啊。」
「就那麼簡單?可她一定會收嗎?」
「我聽說他們的錶有一支被砸壞了,這次華連城準備再去買一支錶呢……」
「你……」段奕哲接過那塊手錶,左看右看也沒覺得有什麼特別的:「你想做什麼?」
「那些片子……」
「好,我知道了,我不問……」

十一月十一日。東臨市的東站碼頭上,七個人正等著船來接他們。歐陽菁立志做個魔術師,對化妝也有些心得,所以連城和伊莣請她幫他們化了妝,這樣兩個人的樣子看起來就和平時大不一樣了,不容易被認出來,他們稍微安心了一點。
「我查過了,」嬴子夜拿著手上的招待券說,「這個招待券是附在『妙哈』薯條的包裝袋裏的,一共七張。」
妙哈薯條是很受年輕人青睞的膨化食品,近年來成為明月樂園的贊助商之一,這次附贈招待券的活動,也令近期的銷量大為增加。
「這麼說……」華連城問道,「你認為『妙哈』薯條和公寓有關聯?」
「應該不會。」李隱答道,「以公寓的力量,應該不需要借助人類,就能夠把招待券放進我們的衣服口袋裏。夏淵和我說過,公寓有著難以置信的力量,許多看似偶然毫無關聯的事件,就能夠形成必然的災厄,完全無法用常理判斷。」
「我也很喜歡吃『妙哈』薯條,」阿蘇忽然說,「不過與其附贈什麼招待券,不如附贈美女寫真照片更好啊……」
當然,眾人對他根本是無視的。
不久,一艘雙層遊輪緩緩駛來。靠岸後,幾名工作人員走下遊輪,李隱等人立刻拿著招待券上前詢問。
「嗯,沒錯。」工作人員仔細核對了招待券,「請各位上船吧。」
連城暗想:還好沒要求看身分證件,否則就完蛋了。
上了遊輪後,一名穿黑西裝的工作人員把一份銀月島的平面圖交給他們,說:「恭喜各位抽中銀月島三天兩夜遊的免費招待券,你們將入住我們的夢幻度假村。銀月島的娛樂設施很多,有高爾夫球場、歌舞廳、露天浴場。各位在銀月島的一切消費都是完全免費的……」
「我想問一下,」李隱忽然問那名工作人員,「銀月島是否發生過什麼奇怪的事情?」
「嗯?」那名工作人員一愣。
李隱繼續說:「我們聽到了一些奇怪的傳聞,聽說銀月島好像鬧鬼……」
「哈,這位先生你別開玩笑了。」那名工作人員笑了起來,「這世上哪裏有鬼啊?」
李隱仔細注意著他說話時,臉色和瞳孔的變化,他聽到「鬧鬼」說法的時候,明顯是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
「你們是在哪裏聽說的?肯定是我們的競爭對手惡意造謠!」
看來他沒有撒謊……難道過去銀月島真的沒有鬧過鬼嗎?網上查到的資料裏,銀月島也沒有死過人的傳聞。看來很難由此找出線索了。
遊輪行駛在海面上,每個人都憂心忡忡。李隱和嬴子夜成為了大家心裏最大的希望。
歐陽菁依靠著護欄俯瞰著海面,一旁的伊莣筆直站著吹著海風,一頭長長的頭髮隨風飄揚。
「歐陽小姐,你好像在日本生活過很長時間?」伊莣問。
「嗯,是的。我住在東京淺草一帶。」
「這樣啊……你很後悔回了中國吧?否則,就不會住進這個公寓了……」
「怎麼說呢?」歐陽菁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後悔,終歸沒什麼意義。與其去浪費時間後悔,還不如想著怎麼改變現狀更好。」
「我並不那麼想。」
「嗯?」
伊莣看向海面,若有所思地說:「後悔其實是人的一種自我保護情緒。我,從來不覺得後悔是可恥的。因為後悔,所以才能夠體會到什麼是珍貴的,才能夠感受到真正的活著。連後悔的感情都沒有,那簡直就和機械無異了。」
「伊小姐……」
「後悔,是為了讓人不再有更加後悔的心情,為了不再讓自己有可能後悔。」
歐陽菁看著她的表情,覺得此刻的伊莣似乎下定了某個決心一般。她的眼神裏充滿著某種決絕。
連城和伊莣,此時都遙望著眼前的海平線。銀月島,就要到了。那個曾經是要舉行自己婚禮的地方。這是偶然嗎?難道是公寓刻意為之?不過,也得不到回答。
「我會保護你的,小莣。」連城把妻子擁得更緊,「我絕對……絕對不會讓你死的!」

大概一個半小時後,一座巨大的海島出現在了眾人面前。
「各位,那裏就是銀月島了!」工作人員顯得很興奮。
踏上銀月島土地的一瞬間,李隱心裏一緊。第五次了……第五次執行血字指示啊!第四次血字,要不是最後關頭另一個住戶葉可欣被鬼先吞掉,自己就死在公寓大門前了。上次可以活下來,完全是運氣好而已。而嬴子夜現在是第二次執行血字指示。她第一次執行血字是在一個鬼屋,在鬼殺死了包括夏淵在內的其他所有人、正緊追著她的千鈞一髮之際,她冷靜鎮定地賭對了「閉上眼睛,不看到鬼就不會被鬼殺掉」的生路,成為那次血字的唯一倖存者。
兩天半……在那之後,可以活著離開這座島嗎?誰也不知道。但是,七個人,不可能全部都活著回去,這是可以肯定的。公寓歷史上,還從來沒有執行血字指示時全體住戶生還的先例。
一行人來到了夢幻度假村。夢幻度假村在島上占了很大面積,依山而建,由許多複合式別墅組成,還有許多遊樂設施。那麼大的度假村,在這兩天半的時間裏,沒有其他遊客,就只有這七個人和一些工作人員住在島上,想也知道,肯定是公寓搞的鬼。他們入住的別墅非常豪華,進入別墅把行李放好後,就開始用餐了。
偌大的餐廳裏,七個人隨著工作人員的帶領,來到二樓的一個包廂。上菜後,眾人都慢騰騰地動起筷子,但是都很警惕四周的動靜,誰都不敢大意。這麼僻靜的一個島,實在令人毛毛的。甚至,這些工作人員,會不會本身就是鬼?
想到這裏,伊莣忽然停住了筷子,這菜……不會有毒吧?
「沒有毒的。」嬴子夜看出她的顧慮,「公寓不可能用這樣的方式殺死我們,很明顯是要讓我們被恐懼壓倒,在無盡的恐懼中死去。」
「可……」
「再說,不吃飯不喝水,也不可能支撐兩天半。」
伊莣還是不時地朝著窗戶外看去,就怕會有個渾身是血的人忽然走過去。再這樣下去,連冰箱都會被她看成是鬼了。
吃完飯後,天也差不多暗下來了。天一暗,大家都害怕起來了。
「那麼,希望大家玩得愉快。」
愉快!愉快個頭!此刻大家幾乎已經把工作人員當成是鬼了,段奕哲甚至拿出一面鏡子來,看能不能照出他們的真面目來。
「今天晚上守夜的人,還是按照過去的慣例,抽籤來決定好了。」
「同意!」
回到別墅大廳,大家按照抽籤的方式決定,今晚的守夜人是李隱、華連城和段奕哲三個人。
當然,沒人想去房間裏睡覺,一個人單獨睡太恐怖了。所以大家一致堅持開燈在客廳裏睡,在一個明知道有鬼的島上還關燈睡覺,除非腦子壞了。甚至大家都不敢蓋被子,因為前一段時間看了「咒怨」,看到裏面的女鬼伽椰子,曾經把伊東美?演的角色拉到被子裏去,讓她消失掉了。還有誰敢蓋被子?其實,沒人敢真的睡著。李隱曾經提到以前有個住戶在執行血字時睡著睡著就消失了,令人毛骨悚然。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躺在客廳沙發上的人終於睡著了。
李隱因為熬夜熬慣了,喝杯茶就行了。但是,段奕哲卻是哈欠連連。凌晨兩點了,這個時候再害怕也難免睏了。
「李隱啊……」華連城看著身邊熟睡的伊莣,「你有什麼頭緒沒有?比如血字指示字面上……」
「沒有,暫時沒有任何頭緒。」李隱接著說,「不過我可以坦白告訴你。這次的血字指示絕對會極為恐怖。你要做好心理準備。但我向你們保證,我作為樓長,一定盡可能帶你們活著回到公寓!」
我一定會保護你們的……李隱這麼說,並不是出於一種虛偽的自我滿足感。事實上,他很清楚,執行血字指示有多麼恐怖。即使是自己,也不知道多少次在噩夢中醒來。他比這個公寓的任何人,都更珍視他人的性命。這一切,源於他的父母。
他初入公寓時,遇到唐蘭炫醫生,當唐醫生表達出對李隱父親的崇拜之情時,李隱內心可以說是五味雜陳。醫生……李隱無論如何也不想去當一個醫生。
小時候,李隱本來是非常喜歡醫生這個職業的。李隱的父親李雍,原本只是一個在正天醫院實習的外科醫生。那個年代,工作都是由國家分配的,他讀的是西醫,一心希望有機會出國留學深造。而就在那時,他和正天醫院創始人的女兒,也就是李隱的母親楊景蕙相遇了。那個時候,正天醫院的規模已經算比較大了,雖然是私營的醫院,但是一個大家族經營的,雄厚的財力令正天醫院在天南市成為有名的大醫院。
身為實習醫生的李雍很清楚,單靠自己努力,是很難晉升的。楊景蕙是獨生女,一旦和她結婚,那麼就等於掌握了未來醫院的經營大權。所以他接近楊景蕙,竭盡一切努力追求她,才終於讓她傾心於他。之後他們順利結婚,再接著李雍去海外留學。學成回國後,在院長的提攜下,李雍接了幾個大手術,大獲成功,從此平步青雲,短短兩三年裏,成為醫院的王牌醫生。這時大家都清楚,正天醫院未來的院長,必定是非李雍莫屬了。
李隱出生時,父親已經成為外科的一把手。不過,以他的身分,就連院長也要賣他三分面子,父親也開始自大起來。李隱小時候,很崇拜父親,也知道父親未來一定會成為正天醫院的院長。他從小就開始閱讀大量醫學書籍,希望將來能夠成為像父親那麼有名的醫生,憑他卓越的天資和超群的記憶力,他學習了豐富的醫學知識。父親在李隱六歲那年,終於在原院長退休之際,擔任新院長。
李雍上任後立刻大刀闊斧地改革,裁撤了許多醫生,花了很多錢在電視上為醫院做廣告。藥品和醫療器械的供應商被換成了李雍指定的廠商,藥品和醫療器材的價格,比原來貴了許多倍。雖然診療藥品費用昂貴,但正天醫院的知名度還是讓很多人選擇在這裏進行治療。李隱小時候對這些事情並不懂,但隨著他長大,對父親的為人越來越瞭解後,才開始明白,父親在這其中謀取了巨大的利潤。
李隱不會忘記那一晚……那天晚上,他被吵架的聲音吵醒,離開自己的房間,在樓梯上往下偷偷地看著樓下客廳的情景。父親和母親都坐在一張真皮沙發上,而眼前則是一個戴著眼鏡的年輕男子,那男子李隱見過,是父親醫院裏的醫生。
「他們怎麼說?」父親點上一根煙,抽了起來:「說要告我們醫院?」
「院長,您可別坐視不管啊!」那戴眼鏡的醫生說,「我都是按照您的吩咐做的。那天那個老太太發病的時候,我請示過您是不是立即做手術。可你親口說,不支付拖欠的醫藥費,就不進行手術。那個時候患者的兒子都跪下來了,說他就算去賣腎也會把醫藥費給我們,求我們馬上做手術……」
「後來你不是做手術了嗎?」父親吞雲吐霧,毫不在意的表情令李隱極度心寒。
「可那已經耽誤了幾個小時啊!」戴眼鏡的醫生嘶吼道,「院長,您現在讓我怎麼辦啊!老太太的死,我不會擔責任的,那可是院長您的指示!如果他們告醫院,院長您把一切責任都推給我的話……」
「你威脅我?」父親臉上露出兇狠的表情,「你以為是誰提拔的你?平時你收取患者家屬的紅包,哪一次我不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要是敢對媒體說多餘的話,你也別想好過!」
「你……李雍,你別欺人太甚了!」
「夠了……」李雍繼續說,「其實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哪個醫院不是天天死人?而且死的還是個老太太,別大驚小怪的!我經營醫院又不是一天兩天了,反正你又不是沒做手術,怕什麼?我和《天南市日報》的蕭總編熟得很,只要讓他發一篇文章,說患者是無理取鬧不就行了?他有什麼證據,說我們延誤了手術時間?」
這時候母親也附和道:「羅醫生,你儘管放心好了。這個病人的兒子無權無勢,就是一個外地來打工的,他懂什麼,只怕請律師的錢都沒有。我們已經在和他談判了,不就是錢嗎?反正到時候就算他告贏了醫院,我們也就是給他錢,難道還能讓他媽復活不成?」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
父親說:「我說過沒事的。倒是你,催催小劉,下個季度的醫學年度研討會,我要他幫我寫的論文寫好了沒有?小劉是個人才啊,不過就是脾氣太倔,要不是因為他老婆的尿毒癥由我來幫他支付醫藥費,他也未必肯幫我寫啊。」
李隱聽到這裏,只感覺渾身冰冷。剛才父親說什麼……老人就該死?用錢就能打發人命?父親不是醫生嗎?他打的廣告裏,不是口口聲聲說,正天醫院的醫生,都是醫者父母心,要讓病人們感受到家的溫暖嗎?那全都是謊言嗎?
李隱一直關注著那個事件的後續情況。幾天後,果然那個患者的兒子沒有繼續起訴,而是和醫院私了了。父親肯定用恩威並施的方法,讓他不得不選擇拿錢走人。
「小隱啊……」看著報紙上的這條新聞,露出笑臉的父親,摸著李隱的頭:「你可要好好學習,到時候,正天醫院就是你的了。你可要記住,醫生,也是商人,而且比一般的商人更加賺錢呢。」
「商人?」李隱不解地問,「醫生怎麼能夠和商人一樣呢?」
「呵呵,小隱,別聽書本上那些迂腐的道理。什麼人生而平等,那都是廢話,要真是人人平等,你老子我還費那麼大力氣做什麼?人和人,是不能夠比的。就拿這件事情來說吧,那個患者家裏如果很有錢,至於這樣嗎?就是因為沒錢,你就沒辦法治病!小隱,這個社會就是這樣,弱肉強食,醫院,也是一個生意場。」
「生意……拿人的生命做生意?開什麼玩笑!」
「算了,你還小,將來你就會懂的。」父親繼續說,「你最近的成績很不錯,我很滿意。下次考試也要考全年級第一啊。我李雍的兒子,就得是人上人!」
李隱把頭深深埋了下去。
「爸爸,你都不會感到對不起那些患者嗎?」李隱忽然鼓起勇氣說,「他們是信任醫院才來治療的啊!是信任父親你的醫術,才……每個人的生命都是寶貴的,難道沒有錢就不能活下去嗎?」
「那當然了。」李雍正色道,「小隱,你太天真了。這麼做的,又不是只有我一個人。每天都有人死,只不過那些人是死在我的醫院罷了。我又不是做慈善的,你給我錢,我就治你的病,不過是交換而已。沒有錢的話,我沒有義務為你治療,就是這麼簡單。我當醫生那麼多年了,早就見慣人的生生死死了。多救一個人,少救一個人,這個世界也不會有什麼不同。」
這就是父親的價值觀。
也就是在那一天,李隱下定了決心:「我不會繼承你的衣缽的……我也不會當醫生。」他燒毀了所有醫學書籍。如果醫生只是用金錢來衡量生命的話,如果因為見慣了生死就可以漠視生命的話,如果醫生的治療只是純粹的商業交換的話,那麼李隱寧可不當一個醫生。他不想成為那骯髒污穢的隊伍中的一人,他絕對不想成為一個和商人無異的醫生。
「怎麼了?李隱?」華連城看著恍惚不已的李隱,忙問道:「在想什麼?想得那麼出神?」
「沒什麼。」李隱搖了搖頭,「連城,你們放心吧。你們每一個人,我都一定會竭盡全力去保護的……不到最後一刻,我絕對不放棄任何一個人!」
當初,他的前任鄰居葉可欣就死在自己面前,現在李隱依舊感到悔恨。後來見到嬴子夜,他把自己一年多來記錄的逃生筆記給了她,讓她受到啟發逃過一劫。公寓上一次血字指示,也是他和嬴子夜反覆討論,才打電話把生路告知唐蘭炫醫生和楊臨,讓他們逃出生天。自己究竟……還能救多少人呢?那些冤魂厲鬼雖然恐怖,但是,比起父親那樣的人來,李隱卻感覺父親更加可怕。
這時候,連城站起身來,對李隱說:「李……李隱,我現在想去上廁所……」
「嗯,好的。」
「那……你能……你能,陪我去嗎?」
李隱一愣,隨即明白過來。的確不能怪連城膽小,在這種恐怖的地方,誰敢大半夜一個人去上廁所啊?以前公寓裏的美女住戶小田切幸子就是死在廁所裏的。
「好,我陪你去。」接著,二人快步走向廁所,反正還有段奕哲在守夜。
進入廁所後,李隱倚靠著門,連城一邊解著褲子,一邊說:「小莣她……其實是個非常膽小的人,就是一隻飛蛾也能把她嚇個半死。我知道她一直都在硬撐著,她非常痛苦……看著她那個樣子,我就很難受。」
「連城……」
「我很後悔……如果我沒有帶她來天南市,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我們雖然彼此相愛,現在卻……」
「夠了!」李隱打斷了他的話,「我不是說過了嗎?我,會讓你們活下去的。絕對!」
「嗯……」連城點點頭,回過頭來:「能在這個公寓遇見你真是太好了。不過,你為什麼不繼承你父親的衣缽當醫生呢?你一定會成為很出色的醫生的……」
「我不會當醫生的。我……」李隱沒有說出心裏想的後半截話——我沒有辦法漠視人的死亡,也不懂得怎麼去「經營」醫院。
李隱見連城完事了,就去擰開門把手。可是,門的把手雖然轉動著,卻根本無法把門打開!反覆試了好幾次,門依舊紋絲不動!

3斷頭

連城的臉色頓時變得煞白!
「李……李隱,我們該不會是……」
「別慌!」李隱清楚記得他根本沒有鎖門,也就是說……這意味著……
這個廁所並不大,但沒有通向外面的窗戶,李隱開始用身體去撞門,然而無論怎麼撞,都毫無反應。難道他們就這樣死在這裏不成?
「立刻把鏡子打碎!碎到根本照不出一個人的程度!」李隱此刻也不忘記大喊一聲,而連城也如夢初醒,立即衝到鏡子前,可是……拿什麼砸?
「把馬桶水箱的蓋子卸下來砸!」李隱依舊在嘗試撞門,同時大喊道:「奕哲!奕哲!你聽到沒啊!奕哲!快來幫忙把門打開啊!」
段奕哲當然聽到了,本來睡得也不算熟的歐陽菁和嬴子夜也立刻醒了過來。
「怎麼回事?」段奕哲三步並作兩步穿過走廊,來到廁所門前,聽見裏面傳來刺耳的玻璃碎裂的聲音。
「打碎鏡子?」嬴子夜立即反應過來,在離門口五步左右的距離停住了。
「廁所裏面……出現了什麼嗎?」
「快想辦法把門弄開!」李隱的大喊聲令門外的三個人心驚肉跳。
熟睡的伊莣也被驚醒了。她立即循聲跑到廁所門前。「怎麼回事?」她一臉愕然,問道:「出什麼事了?」
「他們好像被困在廁所裏了。」段奕哲非常緊張地說,「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我們,我們快想辦法把門撞開吧……」
伊莣頓時感到一陣絕望。不,連城,連城不能死!她立即衝到門口,拚命擰動把手,但是無論怎麼擰,都打不開。「不,不……不可以!」伊莣眼裏湧出淚水,她開始用身體去撞門。
其他四個人,雖然想幫她,但是腳步都顯得很畏縮。誰知道廁所裏出現了什麼?會不會接近廁所,就會被鬼抓到另外一個世界去?
所以,只有伊莣一個人捨身忘死地去撞門,阿蘇明哲保身,段奕哲不敢上前,歐陽菁有些猶豫,嬴子夜則只是進行著觀察。
就在這時候,伊莣竟然愣是把門給撞開了!她衝進廁所,差點和李隱撞個滿懷。隨即,她看到了廁所鏡子前滿頭大汗的丈夫。他已經幾乎把整面鏡子都砸碎了。他一看到跑進來的滿臉淚水的妻子,立刻撲過去抱緊了她。
「小莣……」「連城……」夫妻二人抱頭痛哭,彷彿已經分別了一個世紀。
這場風波大大地增加了大家的恐懼感,就像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奏。接下來怎麼辦?這個島上,沒有任何一個地方是安全的,即使大家時刻聚在一起。現在誰還敢去上廁所啊?經歷了這件事,沒有人再有絲毫睡意,伊莣時時刻刻抱著丈夫,就怕一瞬間某個鬼魂突然冒出來把丈夫抓走。
「好了,我們還是討論一下吧。雖然來之前想了很多,」連城心情沉重地說,「但是,還是感覺無論怎麼防備都沒有用。除了找出生路外,我們只有被動地等待鬼魂從某個角落出現來殺死我們。」
「關於銀月島,伊莣你真的什麼也不知道?」段奕哲問,「你父親不就是在這個島上開發度假村的嗎?」
「完全不清楚,」伊莣搖了搖頭說,「我讀大學時父親就開始這個策劃了。他買下了這個島後,就破土動工了。當時父親到處尋找投資商,為了獲得孔氏房地產公司的青睞,不惜用聯姻的方式,要把我嫁給他們家的兒子……」
「很惡劣呢。」歐陽菁很同情地說,「也難為你了……」
「銀月島的名字是誰起的?」忽然李隱問了一句,「和明月樂園有關?」
「不,父親買下這個島以前,就有這個名字了。」
「這座島的歷史我也在網上查了很久,」嬴子夜忽然插話道,「但是查不出個所以然來。甚至當初你父親如何買下這個島,島原主人的身分……全都是不解的謎團。」
這也正常,他們不是每次都能夠查出公寓指定的地點隱藏有什麼秘密的。
「目前線索真的太少了。」李隱歎了口氣。
當初夏淵曾說過,血字指示越到後面難度越高。但所謂難度是如何分級的呢?李隱研究過,公寓指定地點的恐怖現象,和人類所拍攝的恐怖電影,是非常近似的,甚至可以說完全相同。更確切地說,是很類似於「咒怨」一類的日本無解恐怖片。這類恐怖片中,鬼魂無所不在,神出鬼沒,可以在任何地方出現,甚至可以逆轉時間,潛入人的夢境,幻化人形,殺人後還可以將死人再利用變為新的厲鬼……夏淵說過,公寓的血字指示,絕對是純粹的靈異詛咒現象,不可能有任何人類的因素在其中。
所謂「鬼魂」,是一種極為隱晦、詭異,無法解釋的形象和現象。無解恐怖片裏的鬼魂,絕非客觀的物質存在,而是彷彿以唯心的形式存在著,殺不死,甚至沒有固定的形態,像人可又不是人。沒有任何方法可以驅趕或者殺死鬼魂,而且許多鬼魂甚至也不是人死後變成的,而是無緣無故出現的。
公寓彷彿是把這個世界的許多地方改造為恐怖片場景一般,讓住戶們親身參與。在那些地方,任何現象都無法用唯物主義和科學理論來理解,要完全用恐怖片的唯心理論去認知。
而難度等級,也是從鬼魂的「無解」程度的高低來分的。但是,隨著難度提升,就會變得完全不同。就猶如「咒怨」裏的伽椰子一般,無論你逃到哪裏都感應得到你存在,被窩裏、床底下、牆壁後面、浴室裏、地毯下、車子裏,甚至在你的體內。試想,面對這樣的鬼魂,無論怎麼逃也沒用,幾乎毫無生路可言,唯一辦法只有逃回公寓。但如果那些鬼真如同伽椰子一般,根本連逃回公寓都不可能。
很明顯,這就是從第六次血字開始,有可以直接回公寓這一特別優待存在的真正原因。李隱現在是執行第五次血字,也就是說,他的情況最為危險。絕對是危險提升到了極高的程度!這一次,要面臨更可怕的存在!
假如整個島的範圍內,都會出現鬼魂的話,那別說是兩天半,就是一小時也不可能活下去。所以公寓肯定給這些鬼魂的行動設置了限制,也就是說……只有這一點,可以構成生路!難度越是上升,生路也就越難察覺。

終於,天亮了。大家都覺得肚子餓了。來到餐廳裏,看著偌大的餐廳卻只有他們七個人,不免感覺詭異,於是大家都端了飯菜,到餐廳外面吃。
度假村外有不少山岩,七個人找了一處景致還算不錯的岩壁,看著海,吃著飯,但是大家都時刻注意著四周。
「這飯菜倒真是很不錯!」奕哲品嘗著飯菜,「如果沒有公寓的陰影,真是來度假,確實也是個好地方啊!」
「嗯,我也那麼覺得。」阿蘇往嘴裏塞著菜,「如果再有一些火辣美女跳舞,那就更讚了……」
「你們說會不會這個島以前是墓場啊?」段奕哲忽然說,「又或者,經歷過戰爭什麼的?說不定死了很多人呢。我們不如在島上的一些山谷裏找找看,能不能找到墓穴或者有屍骨的洞窟什麼的……」
「你是說……」其他人立即來了精神,「如果找到屍骨,讓他們入土為安,會不會就能夠……」
「對啊!」大家紛紛附和著,一致決定馬上去找找看有沒有那樣的地方。
「好!那,我們……」段奕哲說到這裏,忽然頭抬了起來,慢慢朝後仰。
「你怎麼了?流鼻血了?」阿蘇訕笑道,「是不是最近碟片看太多了?」
段奕哲卻不說話,頭繼續向後仰,看著天空。
「你……你中邪啦?」阿蘇連忙問,「奕哲,奕哲,你……你……」
「?嚓……」非常清脆的骨頭斷裂聲響起,接著,殷紅的鮮血噴了阿蘇一臉。
段奕哲的頭部,幾乎完全斷開,只有部分血肉還和脖子相連,耷拉在背後,整個人無力地倒在了地上……他的眼睛一直睜著,帶著震驚、恐懼,以及最後的絕望……
看到如此恐怖的場景,伊莣克制不住,張開嘴就要尖叫,李隱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嘴巴,說道:「別叫!全都安靜!如果讓那些工作人員跑來看到這一幕怎麼辦?」
「對。」嬴子夜看著倒在地上的段奕哲的屍體,「如果被他們看到,一定會報警。一旦員警來到這個島上,肯定要帶我們去做筆錄,那我們就不能繼續待在這個島上了。」
其他人都愕然於李隱和嬴子夜的冷靜,奕哲如此詭異地死去,他們幾乎連眼皮都沒眨一下,而是瞬間就反應過來,做出最理智的判斷……這簡直已經不是人能夠達到的心理狀態了!
「那……我們怎麼辦?」連城焦急地問,「不管奕哲嗎?」
「找個地方把他埋起來,」李隱冷靜地說,「這樣就行了。」
「就把他的屍體永遠埋在這個島上?」
「難道你想把他的屍體帶回去?如果員警問你他怎麼死的,難道你對他們說,他是脖子自動折斷死的?」
一時間眾人語塞。一直以來公寓都安排他們去一些人跡罕至的場所,所以人死了也不會引來員警。但現在的情況……
「真,真要埋了他?」連城看著慘死的奕哲,雖然平時和他交情不深,但畢竟做了那麼長時間鄰居,心裏多少還是有點感情的。
大家的理智終究占了上風。的確,真來了員警的話,這個「度假」肯定要立即宣告結束。一旦離開銀月島,後果不堪設想。違背血字指示,只有死路一條。大家只好找了個僻靜的地方,把段奕哲的屍體埋了起來。
埋好以後,連城心有餘悸地說:「會不會被發現?萬一被發現的話……而且有一個人失蹤,總會被發覺的……」
「奕哲死了,會不會是因為他說中了?」伊莣說,「他剛才提到山上的墓穴什麼的……可能是因為這個才……」
「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李隱點頭說,「不過,總感覺沒那麼簡單。」

銀月島的管理辦公室內。負責島上事務的張經理看著財務報表,納悶地想,為什麼這個免費三天兩夜遊的活動期間,島上居然沒有一個遊客來?
忽然門打開了,他的秘書走了進來。
「張經理。」秘書鞠了一躬,「有件很重要的事,想向你請示。」
「哦?什麼事?那七名遊客玩得還好吧?」
「就是他們的事。嗯……其實我,總感覺有點奇怪。」
「嗯,怎麼了?」
「我注意到這次來的遊客裏,有一個人……好像就是失蹤了三年的董事長的女兒。」
「什麼!」張經理驚愕地抬起頭,幾乎不敢相信:「王秘書,你確定?」
「我三年前見過董事長女兒一次……」王秘書說,「那次我去董事長家裏取一份文件,見過伊莣小姐。這次來的遊客裏,有一個人長得很像伊莣小姐……」
他取出了一張照片,說:「這張照片是我偷拍的。張經理你也見過董事長的女兒吧?你看是她嗎?」
張經理接過照片,盯著仔細看了許久,也不能確定,他說:「馬上把這張照片傳真給董事長!不要對這名遊客說多餘的話!」如果這個人真的是董事長的千金,而自己找到了她的話,那自己的晉升還有懸念嗎?
照片傳真過去後,只過了十五分鐘,電話就打過來了。「不會錯的!」東臨市明月樂園總公司董事長伊文欽激動地說,「聽好了!我立即趕到銀月島來!在這之前不要聲張……」
張經理大喜,自己居然真的立下了大功:「董事長……我知道了!」
伊文欽掛了電話,站起來惡狠狠地說:「這個逆女,害我丟盡了臉!這次把她找回來,看我怎麼收拾她!還有那個混蛋華連城,敢拐帶我女兒,我要讓他把牢底坐穿!哼!」
他接著又打了一個電話:「喂,胡經理嗎?給我準備一艘快艇,我要立刻去銀月島!好,就這樣!」為防萬一,他決定再帶上三個心腹保鏢,還怕抓不住這個逆女?

而此刻,李隱他們正在山上搜尋有沒有段奕哲說的洞窟墓穴。但是他們反覆搜索,也找不到絲毫蹤跡。段奕哲死得莫名其妙,這簡直是絕對的無解恐怖現象了。但李隱覺得還不至於,應該有破解的方法才對……
「會不會是不可以抬頭?」連城提出了這個觀點,「當時好像段奕哲就是抬頭看了看,接著就死了。該不會是我們不抬頭就沒事了吧?夏淵死的那次血字,不是閉上眼睛就不會被鬼殺掉嗎?」
可惜,這個推測無法驗證。聽他那麼一說,誰還敢把頭抬起來啊。
「這個意見可以考慮採納。」李隱點點頭,問嬴子夜:「子夜,你怎麼想?」
「完全不可能。我清楚記得,之前你們幾個人都有抬過頭。不過,大致推斷出了幾點。」
「什麼?」其他人立刻來了精神。
「第一,即使我們時刻聚集在一起,鬼也會發起攻擊。第二,鬼魂未必會在我們面前出現,也許會使用類似詛咒的現象殺我們。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這個鬼魂受到公寓的限制,不可以一下子把我們全都殺死。我們一直待在一起,也就是說,鬼魂能夠那樣殺死奕哲,也可以輕易地把我們都殺死。可是,卻只有奕哲死了。」
「這……」連城想了想,「會不會是為了讓我們感到恐懼,一個個地殺死我們?」
「不會。鬼魂就是為了詛咒殺人而存在。這一定是公寓給鬼魂的限制,也就是說,是為了給我們提示,讓我們察覺生路。」
「你的意思是……」李隱反應了過來。
「對……反過來推斷的話,段奕哲的死,可以成為生路的提示!」
如果不是抬起頭就會死,那麼是怎樣會死?觸犯了某個禁忌會死,還是說了什麼話會死?說話?難道不能說「墓穴」這個詞?
伊莣立即臉色慘白,她說過這個詞啊!
「不,不會吧,難道我……」
「放心吧,不會是這樣的。」嬴子夜搖搖頭,分析道:「說了某句話就會死,換言之不說這句話就不會死。如果是這種方式的生路,那也應該是較為常用的詞才對。如果是很少會說到的話,不就有很高的機率可以活下去?公寓不可能讓我們那麼容易活下來。」
「我也有一些推斷。」一直沉默著的歐陽菁忽然說話了,「段奕哲死之前,我注意了他的表情。他的眼神非常驚恐,嘴巴也不停抽動著,想說什麼可是卻說不出來。」
「嗯……這說明了什麼?」連城不解地問。
「為什麼他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大概……」連城推斷道,「太恐懼了吧?」
「會不會是,想說也說不出來呢?在那一瞬間,他的感官像被操縱了一樣。」
聽他這麼一說,大家都愣住了。感官被操縱?這不就類似於觸犯血字指示規則時,被自己影子操縱的那種情況嗎?大家內心都沉重起來。這座山,也顯得幽靜起來,彷彿隨時都會出現吃人的怪物。
「大家還是別胡思亂想了。」李隱說,「沒有根據的話,胡說是沒有意義的。我們還是繼續找找看有沒有……奕哲說的東西吧。」
大家也只好繼續尋找。
這時候,李隱走到嬴子夜身邊,忽然抓住她的手腕,拉起她的衣袖,說:「別動!」
他在測嬴子夜的脈搏。對於自小學醫的他來說,這根本是小菜一碟。雖然她表面上極為鎮定自若,但是,脈搏跳動得非常快。
「你的手很冷。」李隱鬆開子夜的手,「別老是把事情都扛在自己的肩上。偶爾……也依靠一下我吧。」
子夜認真地看著李隱,眼裏閃過一絲溫柔,她拉好衣袖,說:「我知道了。」
「我會守護你的。」李隱看著子夜,用堅定有力的聲音說:「所以,安心地把你的背後交給我吧。」

銀月島的面積很大,山區的範圍也不小。六個人快速行進在島上的山區地帶,但是始終沒有找到任何洞窟和墳地,大家都感覺累了。
「我說,接下來該怎麼辦?」連城非常焦急地說,「我看我們還是回去吧……在這僻靜的山上,我總感覺……」他把期望的目光投向李隱。
李隱思索了一下,對他說:「不可以回去。這個島上沒有任何地方是安全的,回到那些可能是鬼魂化身的工作人員身邊,反而更加危險。」至今為止,公寓住戶都沒有找到任何辦法可以準確地分辨人和鬼。
色狼阿蘇靠在一棵樹上,拿出了煙和打火機,說:「我無所謂啦,反正只要是女鬼就好,最好是衣服很單薄的那種女鬼……男鬼就算了,我不稀罕……」說著,他叼著煙,打著打火機湊到煙頭上,忽然打火機很詭異地熄滅了。周圍一絲風也沒有,火怎麼會莫名其妙地滅了?
阿蘇立即又打出火苗來,說:「哼,打火機也和我作對!」但是,即將點燃煙的時候,打火機再度熄滅了。
任何的不自然都不可以放過,哪怕是再小的不自然!昔日夏淵的叮囑,李隱哪裏敢忘記?他一個箭步衝上去,抓住阿蘇的手臂,問道:「怎麼回事?」
「你……樓,樓長,你抓那麼緊幹什麼啊……」阿蘇連忙說,「我這打火機,打不著……」
「怎麼會?」李隱仔細看著打火機,再打著了一次,又熄滅了。
打不開的門……會熄滅的打火機……會不會有關聯?
阿蘇一把奪過打火機,說:「我就不信沒辦法了?」他取下香煙直接對著打火機,再一打,這下總算點著了。然後他一拿開打火機,火又熄滅了。
「可惡,那家店居然賣這種山寨貨給我,等我活著回去,一定要找他們算賬。」
李隱忽然一把奪過打火機,說:「這東西也許很危險……得儘快扔掉!」
「喂喂喂,」阿蘇急了,「煙酒和女人可是我阿蘇活著僅存的樂趣,你居然敢搶我的打火機?」
「這打火機有些古怪。」李隱皺眉說,「你難道沒覺得?還是扔掉吧。」李隱揚起手,把打火機扔得遠遠的。
「喂,你……」阿蘇立即尖叫著跑向前去,要拿回打火機。還要熬那麼長的時間,他沒煙抽可不行!阿蘇跑到了一個池塘邊,打火機就卡在池塘邊兩塊石頭的縫隙裏,他一手抓住池塘邊的一個小樹幹,一手探進石頭縫裏去搆打火機。
就在這時,他抓著的小樹幹突然折斷,阿蘇整個人頓時往前跌倒,「撲通」一聲,半個身子砸進了池塘裏,濺起一片水花。
「你……」李隱又好氣又好笑,「快上來吧!」
池塘的深度還不到一米,所以李隱覺得沒什麼問題。但漸漸地,他感到不對勁了。摔進池塘的阿蘇,雙手在水裏亂划,雙腳蹬著岸邊的泥土,可就是怎麼也站不起來。
「不好!」李隱連忙衝過去,抓住他的手要把他拉上來。但是池塘裏似乎有股可怕的力量,無論他怎麼使勁力氣拉,都無法把阿蘇從池塘裏拉起來!這池塘雖然淺,可是整個臉一直浸在水裏肯定也會死的!
「啊……」伊莣尖叫一聲,「他抓住我的腳了……」
李隱心知這是阿蘇的垂死掙扎,本能地想抓住任何東西。
「咕隆咕隆」,池塘裏不斷地冒出氣泡,池水渾濁一片,眾人明知是徒勞,卻依然不肯放棄阿蘇,直到池水再次平靜,阿蘇的身體徹底不動了。
「怎……怎麼可能?」當阿蘇被按入水底的臉浮出了水面,大家開始感覺到無比的詭異,比鬼魂出現在面前還要恐怖!在不到一米深的池塘裏被淹死!這種天方夜譚的事情,居然當著他們的面發生了。這時所有人都衝出了池塘,再也不敢靠近池塘半步!
「詛咒……這是詛咒啊!」伊莣已經嚇得面無血色,「這個島帶著詛咒!我們逃不掉的……逃不掉的!」
不對……李隱不相信這是完全無解的詛咒。如果是純粹唯心的無解詛咒,公寓要殺死他們多少次都可以。但是這不可能,公寓必定會留下生路才對……
李隱歎了口氣,說:「把他的屍體弄上來,然後埋了吧。」
「我受夠了!」伊莣忽然跪坐在地上大哭起來,「我不想再過這樣的日子了……是你,華連城,都是你害的!如果你沒有帶我走,如果我就在這個島上和孔善結婚,那我現在就不需要面對這一切了!我不想再見到你!」精神幾乎崩潰的伊莣站起身,撒開腿就往後跑。
「小莣……」連城的臉色變得極為蒼白,他立刻追上前去,卻跌了一跤,很快就看不到伊莣的身影了。「小莣……」連城此刻也快瘋了。
「連城……」李隱走上過拉起他,「你別太在意,她說的是氣話,我看得出來,伊莣是真心愛著你的。」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啊……」連城抹著眼淚,「但她說得一點也沒錯啊。是我,我帶她去天南市,她才會和我一起進入公寓的……結果現在要面對這種事情。她其實一直很痛苦,以前葉可欣和她關係很好,她的死對小莣打擊很大……」
和李隱一起執行第四次血字時,葉可欣就在逃回到公寓前的空地時,被一個巨大的女鬼捲進嘴裏,淹沒在那嘴裏的滔天洪水中,那恐怖的一幕,是伊莣在公寓門口親眼看見的。從那以後,她很怕水,就連洗澡都要連城陪著,明知道公寓裏不會有鬼,可還是害怕自己洗澡時,洗著洗著就會沉下去……而現在,伊莣看到阿蘇死在池塘裏,當初目睹葉可欣死去的可怕回憶再度浮起……
連城不顧一切,再度追了過去!

伊莣跑著跑著,心情略微平復了一點:「我,我剛才說了什麼?」以前她從來沒有埋怨過連城,畢竟這是她自己的選擇,何況她知道連城心裏一直很內疚。他是多麼深愛著自己、為自己著想啊!現在她怎麼可以說那樣的話呢?
忽然,前面樹林的拐角處,一群人出現在她面前,為首的中年男人竟然是伊文欽!當她和父親四目相對,後者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大聲叫道:「快,給我抓住她!」
他身後的其他人立即湧上來把她團團圍住,伊莣驚慌失措地叫道:「爸爸你……你怎麼會……」
「終於找到你了!告訴我,那個華連城在什麼地方!」
「放開她!」連城忽然衝了過來,跑到一個抓著伊莣的男子面前,一拳就揮了過去。然而那男子是伊文欽的貼身保鏢,身手當然很好,輕鬆地躲過了連城的拳頭,然後對準他的肚子就是一拳,打得他痛到一下趴倒在地。
伊文欽立刻認出了連城,這個男人的照片他可是一直恨恨地盯了三年多啊!伊文欽三步並作兩步衝上去,揪著連城的頭髮,怒喊道:「你這個王八蛋!終於讓我抓住了!敢拐騙我的女兒,讓我蒙受那麼大的損失,我要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隨即吩咐身邊兩個保鏢:「阿超、阿國,給我往死裏打!放心,打死也不要緊!」
「是!董事長!」兩名長得很壯實的保鏢來到連城面前,隨即對他一陣猛烈的拳打腳踢。
「住手!住手啊!爸爸!」伊莣看得心痛不已,大喊道:「爸爸,求你放過他吧!」
「哼,你還幫著這個混蛋?」伊文欽又衝上去,提起腳,對著跪倒在地的連城的臉狠狠地踢了過去,咆哮道:「你們倆一走,害我丟了多大的臉!整個銀月島投資計畫徹底擱淺,讓我蒙受多大的損失!我今天就要這個混蛋連本帶利地賠償我!」
「給我住手!」李隱這時衝了過來。
「嗯?」伊文欽一愣。一旁的張經理忙說:「董事長,這位是遊客之一的李先生。」
在遊客面前,伊文欽當然不能太過放肆,他立即堆起笑臉說:「李先生,是吧?歡迎你來銀月島度假啊。我是這個島的主人,明月集團的伊文欽。」
李隱聽到「伊文欽」三個字,頓時大驚失色,伊莣的父親?父親要帶走女兒,自己如何能阻止?可一旦離開這個島,伊莣立刻就會死!可是,說出公寓的事情,他能相信嗎?何況他身邊有那麼多的保鏢,硬拚更不現實。怎麼辦才好?
「李先生,這是我女兒,她被這個叫華連城的男人拐騙帶走已經三年了。我現在才找到了她……」伊文欽給保鏢們使了個眼色:「立刻把小姐帶走!先用遊艇送回東臨市!我過幾天再回去,你們到時候再派船來接我!」
連城聽到這句話,抬起頭來,大吼道:「不行!你不能讓小莣離開這個島!」一旦伊莣被帶離銀月島,她就會死去啊!

正當華連城與伊文欽爭執時,地獄公寓內,發生了一件極為可怕的事情。
每一個住戶,都感覺到了胸口劇烈的灼燒疼痛,而所有房間的牆壁上都出現了血字,血字的內容很特別。
「明年,將是公寓五十年一度的魔王降臨之年。即日起,所有住戶,可自願選擇是否接受『魔王級血字指示』,一旦決定接受,即可用自己的血在自己房間的牆壁上寫上『祭』字,在同一天內寫『祭』字的住戶,將會被安排在同樣的時間和地點執行魔王級血字指示。魔王級血字指示沒有強制性,住戶享有指定時限終結後、直接回歸公寓的特權,血字一旦執行並通過,可立即離開公寓,獲得自由。」
「真的假的?」住在八○六室的楊臨第一反應是,這簡直不可思議!魔王級血字指示一次就可以離開公寓?沒開玩笑吧?只要活過一次……就能夠離開公寓,真有這等好事?
每個住戶房間的牆壁都出現了這樣的血字!接著,幾乎所有住戶都在一樓會合了!
「那是真的嗎?魔王級血字指示?都沒聽說過啊!」
「一次就可以活下來?那還等什麼,快去參加不就是了!」
「但有那麼簡單嗎?一次通過就可以……」
住戶們雖然激動,但沒有一個人選擇去執行魔王級血字指示。從字面上就可以很明顯地判斷出,這個公寓存在的歷史,絕對超乎他們的想像。「五十年一度」?明年是二○一一年,那麼,上一次魔王級血字指示就是在一九六一年,那麼久遠以前了……

與此同時,在銀月島上,李隱、連城和伊莣也同時感覺到了心臟的劇烈灼燒感!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在執行血字的過程中再接到血字指示?這根本不可能啊!
伊文欽看到伊莣這副痛苦的表情,一下愣住了,連忙叫人放開了她,跑上去關心地問:「小莣,你怎麼了?」這時候,緊抓著連城的保鏢也緊張地跑來查看伊莣的情況。
灼燒感消失了。現在,正是最佳時機!李隱和連城一左一右地跑過去,狠狠地打向那些保鏢,隨即連城抓起伊莣的手就跑!
伊文欽大驚失色,連忙大喊:「追,快追,快點給我追!」
伊文欽的保鏢們在後面窮追不捨,然而李隱他們利用這裏的地形,很快地鑽進樹林,七拐八拐,就把保鏢們都甩掉了,之後順利地和嬴子夜、歐陽菁會合。

公寓裏,終於有一個人決定要執行魔王級血字指示了。
「唐醫生,你是認真的?」楊臨還想再勸勸唐蘭炫,但唐蘭炫已經拿定了主意,意志堅決。經歷了上一次他執行的捉迷藏的血字恐怖,唐蘭炫已經不敢再去一次次地執行血字指示了。他決定搏一把,一旦贏了,就可以獲得自由,立即離開公寓!
他取出美工刀,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在房間的牆壁上,顫抖地寫下了一個「祭」字,接著,那「祭」字慢慢地被牆壁吸收、消失了。不久後唐蘭炫就感到心臟處有一種古怪的感覺產生了,但不是以前那種被火焰灼燒的感覺,而是……心裏非常難過,彷彿世間沒有了任何光明,沒有了任何快樂。然後,一行血字在牆壁上出現了!
「魔王級血字指示發佈。指示發佈時間從二○一一年一月一日至二○一一年十二月卅一日截止。二○一一年十二月卅一日過後,不再發佈魔王級血字指示,五十年後才會再度發佈。本次指示內容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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