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類型:武俠小說
書系列別:古龍珍藏限量紀念版(武俠經典系列)
書系編號:Rr034
書籍名稱:武林外史(一)【珍藏限量紀念版】
原文書名:
作 者:古龍
譯 者:
定 價:$ 340 元
開本尺寸:正25K-21〈長〉*15〈寬〉
裝訂頁數:平裝本-336頁
ISBN:978-626-7464-49-6
原印條碼:978-626-7464-49-6
CIP碼:857.9
出版日期:2024.10.17
購書網站:https://www.eastbooks.com.tw
出版重點:
華人世界知名武俠作家古龍,才氣縱橫一代武俠宗師。古龍小說。已成經典。百年一遇。
古龍是武俠小說世界的一個異數,一個不世出的天才!
古龍打破了金庸不可戰勝的神話,同時自己也製造了另一個神話!古龍武俠,是一種有所必為的男子漢精神,一種永不屈服的意志和鬥志;一種百折不回的決心;一種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戰鬥精神!
※名家推薦:
●古龍作品不但是當今武俠小說史上的一個寶藏,也終將是現代中華文學史上的一塊豐碑。未來,一代又一代對俠義精神和文學創作感到興趣的有心人,都會在生命中某個時期展讀某部古龍作品。──著名文學評論家 陳曉林
●古龍是用生命去寫武俠的,武俠就是他的詩,他是用他一生的心血、信念在寫武俠,寫他的嚮往,寫他的歡樂,更寫他的悲辛苦楚與孤獨寂寞。──師大國文系教授 林保淳
●一代又一代的讀友都能在古龍著作中,各自品讀出奇崛清新的人生體悟與鐵血激盪的情懷俠義,從而引為陪伴自己成長的重要精神養分。──古龍長子 鄭小龍
作者簡介:
古龍,為現代武俠小說「別開生面」的重量級作家,以令人耳目一新的文筆與意境,將武俠文學推上了一個新的高峰。古龍的作品永不褪流行,以獨闢蹊徑的文字,寫石破天驚的故事。他與金庸、梁羽生被公認為當代武俠作家的三巨擘。
本名熊耀華的古龍,豪氣干雲,俠骨蓋世,才華驚天,浪漫過人。名作家倪匡說:「古龍熱愛朋友,酷嗜醇酒,迷戀美女,渴望快樂。」他以豐盛無比的創作力,寫出超過了一百部精采絕倫、風行天下的作品,開創武俠小說的新路,是現代武俠小說的一代巨匠。他是他筆下所有多姿多采的英雄人物的綜合。金庸則說:「古龍慷慨豪邁,跌蕩自如,變化多端,文如其人,且復多奇氣。」俱見對古龍惺惺相惜之情。
內文簡介:
古老相傳,武林中每隔十三年,便必定大亂一次。九年之前,正是武林大亂之期,僅僅三四個月間,江湖中新起的門派便有十六家之多,每個月平均有九十四次知名人士的決鬥,每次平均有十一人喪命,武林之混亂情況,由此可見一斑,但到了那年入冬時,情況更比前亂了十倍。只因那年中秋過後,武林中突然傳開件驚人的消息,說是百年前「無敵和尚」仗以威震天下的「無敵寶鑒,七十二種內外功秘笈」,乃是藏在衡山回雁峰巔。由於那「無敵寶鑒」實在太吸引人,武林群豪們誰也不肯放過這萬一的機會。這班武林高手,來自四面八方,展開了連續十九天的惡戰。衡山回雁峰上當真是劍氣凌霄,飛鳥絕跡,無論是誰,只要置身在回雁峰上,便休想有片刻安寧,只因那裡四處俱是強敵,每個人的性命,俱都懸於生死一線之間……
※武俠文學評論名家:林保淳談武林外史
在寫過重情重義、氣勢豪壯的大旗英雄之後,古龍際遇明顯好轉,落日無邊,大旗招展,悲壯的古龍,豹變而轉成尚友重義、風流瀟灑的武林浪子,豁達開朗、四海為家的遊俠沈浪、熊貓兒,在江湖中大顯身手,雖難免偶有挫折,但都能瀟灑面對,英丰豔采,為後來楚留香、陸小鳳、葉開的前身,為武林留駐了一齣一齣浪子的傳奇。英雄、美酒,加上善解人意的妙佳人,也正是此時浪子古龍的寫照。
※【目錄】
【導讀推薦】突破武俠窠臼的浪漫傳奇──《武林外史》導讀
一 風雪漫中州
二 纖手燃戰火
三 死神夜引弓
四 冷日窺鬼舞
五 古墓多奇變
六 患難顯真情
七 僥倖脫魔手
八 玉璧牽線索
※【導讀推薦】
突破武俠窠臼的浪漫傳奇──《武林外史》導讀
葛迺瑜(兩岸古龍作品集選刊時的責任編輯之一)
一、顛覆舊傳統的故事情節
《武林外史》是古龍邁入中期的長篇巨作。在這長達近百萬字的故事中,我們可以發現,無論是在故事的結構、人物性格的塑造或敘事手法上,都有許多的創新之處。全書自一樁古墓寶藏所引發的神秘謀殺事件為起點,開始了一連串的揭秘過程。全書故事可概分為三個階段:
第一階段
第一階段的場景發生在「仁義莊」和古墓之中。故事一開始便是「仁義莊」三老召集武林七大高手,商議共同對付快活王的大計,卻因朱七七的鬧場不了了之。其後「鏡頭」隨著朱七七和沈浪的腳步來到了古墓,故事的主線至此才漸漸明顯。在古墓中的這番奇遇,讓沈浪與朱七七捲入了奇案之中,沈浪開始了一連串揭秘的歷險。
「仁義莊」中的情節,對故事的發展並無關鍵性的影響,且七大高手之間的恩怨,也不是全書的重點,以這樣無足輕重的情節作為故事的開頭,乍看之下,似乎這段情節除了引主角出場之外,別無它用,頗有讓人摸不出頭緒之感,然而若是將之放在整個階段來看,卻可以看出此段情節另一個隱而未顯的脈絡:顛覆,而這也是本階段的一個主題。
「仁義莊」情節一開始,便藉著「仁義莊」三老之口說出了多年前的一段武林故事—衡山一役。這場讓黑白兩道高手死傷殆盡的慘案,原是為了爭奪無敵真經,在經過一番激戰之後,倖存的六個人才發現無敵真經的存在根本是一場騙局,如此出人意料的安排,顛覆了傳統武俠中武功秘笈的「情結」。
無敵真經的騙局,讓武林呈現出一片高手凋零的蕭索景象。就在前輩高手凋零的武林真空時期,七大高手趁機迅速竄起。由於各家高手武功同樣平庸,在「競爭激烈」之下,彼此爭排名、爭地位,甚或爭利益,偶有如雄獅喬五的英雄,卻也是孤掌難鳴。傳統武俠世界中的大俠風範,在這群以俠義自詡的高手中,又難以復見,對七大高手的著墨,似已隱含對傳統武俠高手世界的顛覆。
從「仁義莊」的情節中,我們知道了故事中的武功秘笈原來是個騙局,名門正派的高手多是氣量較小的武人,而沈浪與朱七七在古墓中的奇遇,則打破了古墓奇人(花梗仙)和藏寶的迷思。金無望甚至利用古墓寶藏的傳說,來當作綁架勒索的方法。在全書的一開頭,作者便藉著書中人的經歷告訴讀者,這個故事中,沒有以拯救武林為己任的俠義高手、沒有絕世的武功秘笈、也沒有隱世的高人和價值連城的寶藏。那麼,武俠故事中,還有什麼呢?
第二階段
第二階段王憐花出現,故事進入高潮。在這個階段中,出現了全書其他的重要人物王憐花、白飛飛以及熊貓兒。
本階段始於沈浪、金無望與朱七七離開古墓之後。朱七七為了要取悅沈浪,獨自去探查在古墓失蹤高手的下落,隨著白雲牧女的馬車,她進入了王夫人的巢穴,在那裡遇到了王憐花,自此開始了與王憐花的糾纏。王憐花自見到朱七七後,便起了要佔有朱七七的欲念,然而自恃風流的王憐花,並不屑以強迫的手段逼朱七七就範,因此想盡辦法要朱七七自願獻身,王憐花一次又一次的向朱七七用計,朱七七一次次的脫離魔掌並伺機報復,構成了本階段一個有趣的主線。
相對於王憐花對朱七七的死纏爛打,沈浪的心神,卻完全沈浸在與金無望及熊貓兒的友情上,相形之下,對朱七七的態度便顯得冷淡得多。也因為如此,朱七七對沈浪充滿了不安全感,故而當溫柔婉約的白飛飛出現時,朱七七女人嫉妒的天性,讓她作出了許多令沈浪哭笑不得的傻事。朱七七對沈浪由愛轉恨,又由恨回到愛的情感轉變過程,帶動了故事的發展,也構成了本階段另一個悲喜交集的主題。
在當時武林的亂世之中,王憐花與沈浪,一個是少年梟雄,一個則是落拓英雄,這兩個男人卻因為朱七七而數次交手,兩人的對立則是這個階段的第三個主題。
在第一階段中,作者顛覆了俠義的高手、絕世的武功秘笈、隱世的高人和價值連城的寶藏。
我們在第二階段中看到了情義與仇恨才是作者要鋪陳的重點。因此,朱七七對沈浪的愛情、王憐花對朱七七的愛欲、以及他對沈浪的妒恨,三條主線的互相牽引糾纏,一直是推動故事發展的動力。此外,和熊貓兒及金無望的友情,以及熊貓兒與朱七七、金無望與朱七七、白飛飛與沈浪的情愫等等搭配的情節之中,也明顯可以看出作者著力描寫愛情與義氣的特點。
第二階段占了全書一半以上的篇幅,在這段情節中,沈浪和朱七七等主角的連番奇遇,並沒有讓他們得到絕世的武功秘笈、價值連城的寶藏,也沒有碰上隱世的高人傳授武功,他們得到的,只是彼此感情的相屬、友情的堅固。
在朱七七一次次的心碎之後,她的真情終得到了沈浪的回應。然而兩人的幸福還沒開始,他們便又同時落在王夫人手中。對快活王恨之入骨的王夫人,為了聯合沈浪共同對付快活王,居然要嫁給沈浪,而沈浪竟也一口答應,故事就此開始進入沈浪與快活王交鋒的階段,故事也將進入結局。
第三階段
沈浪離開了王夫人,開始進行王夫人對付快活王的計劃,故事至本階段已到尾聲。沈浪與快活王之間亦敵亦友的特殊情誼是本階段的主軸,英雄惜英雄是這個階段最精彩的主題,而白飛飛與沈浪的發展,則是本階段最吸引人的插曲。
在全書一開始,作者便已介紹過快活王這個人物,而在前兩個階段,也隱約透露出沈浪對快活王,似有一段不為人知的仇恨,因此,沈浪與快活王的敵對,其實隱然是私人仇恨使然。
沈浪與快活王兩人王不見王的情況,一直到了這最後的階段,在王夫人的安排下,沈浪與快活王才終於在賭桌上初見。
沈浪的刻意結交終獲快活王以國士相待,快活王對沈浪的才情備加愛惜,而沈浪又何嘗不感激快活王對他的知遇之情呢?但是這兩個不世出的英雄,還是不免刀兵相向。兩人訂下逃亡與獵殺的生死之搏後,因白飛飛的介入,情節進入另一個轉折,這個心中充滿仇恨的少女,終於一步步要走上與快活王同歸於盡的復仇之路,然而故事結尾卻大出人意料,快活王並未死於沈浪之手,白飛飛的計劃也未成功,最終復仇成功的人,居然是王夫人。
全書因為這樣的結局,有了全然不同的角度。如果自結局來反觀全書,我們將會發現原來所有的疑案,均是兩個女人(王夫人和白飛飛)的復仇計劃,而沈浪只不過是這兩個女人棋局中的棋子而已,志於復仇的少年居然無法親手刃殺仇人,作惡多端的女人居然達成目的,這樣的結局,更是將傳統武俠的慣例徹底顛覆了。
綜觀全書的情節推演,我們不難看出古龍要跳出傳統武俠窠臼的努力,雖然其間難免有顧此失彼的情形,如沈浪與快活王對立的原因,雖是基於為父報仇,但結尾對此一主題卻不了了之,使得沈浪的態度顯得曖昧而模糊。但是總體來看,古龍在本書中,讓武俠不再局限於高深武功的追求、武林霸主的爭奪等等傳統的窠臼之中,而將武俠情節帶入了最貼近人心的情感,讓武俠小說不單只有血性,還多了一分真正的人性。
二、多面向的人物性格
在本書中,古龍將真正的人性帶入了情節的主幹,因此在本書中,我們看不到為了虛無縹緲的武林正義而奔波的大俠,也看不到溫柔可人的美麗女俠,我們只看到了一個個糾纏的愛恨情仇,又陷於自身性格矛盾的凡人。善與惡不再像黑與白那般的分明,剛與柔與不再是男與女的代名詞,在本書中,我們可以發現古龍對人性細膩而深刻的洞察,透過本書中人物性格的觀察,我們看到了人物性格的多面向。
愛恨交織
從本書情節的發展來看,我們可以發現,書中人物的愛與恨主導了每一次情節的轉折,從故事的架構而言,我們甚至可以說,整個故事便是王夫人、朱七七、白飛飛等眾家女子因愛生恨,為恨復仇的過程。
王夫人、朱七七雖在性格上是截然不同的女人,但是她們對於愛情,卻都有著一樣的歷程。她們都是愛情至上的女人,在愛情失落之後,她們也都不約而同的走上毀滅的道路。只是王夫人毀滅的,是她曾經深愛著,卻也讓她恨得入骨的快活王;而朱七七毀滅的,則是她自己,她三番兩次費盡苦心安排,只為了要死在自己心愛的人手中。
相對於王夫人和朱七七的愛情,白飛飛對沈浪的情感,便沈潛得多。但是在她深沈的內心中,對沈浪又何嘗沒有著澎湃的愛情?只是她並不似王夫人與朱七七。這個聰明的女子,並沒有因為愛情而喪失理性,她很清楚沈浪愛的是朱七七,她雖然得不到沈浪的心,她卻也要讓沈浪永遠記得她,而唯一能讓沈浪永遠記得她的方法,便是讓沈浪永遠恨她,因為她很清楚,在人心中,唯一和愛有著同樣地位的,便是恨。
縱觀本書中的眾女子,她們或單純如朱七七,或複雜如白飛飛,或善良如花四姑,或狠毒如王夫人,這些形形色色的女子,幾乎都不免落入愛情的懷抱中,而故事中所有秘辛及悲劇的背後,其實都隱藏了一個女子的愛情故事。在眾多女子的愛情當中,雖偶有圓滿如花四姑者,但絕大多數的女子都經歷過愛情的幻滅,進而因愛生恨,即使如朱七七,最後雖終得沈浪的心,但她也曾屢屢因愛情得不到沈浪的回應,而做出毀滅自己的舉動,甚至還設計陷害沈浪。從朱七七、王夫人和白飛飛這些女子的身上,我們看到了愛與恨原來只有一線之隔,這愛恨交織的情緒,已成為全書女性形象的一個基調。
超脫價值判斷,直探人心
全書在人物性格的塑造上,另一個不同於以往武俠的地方,便在於人物的非善惡化。本書捨棄了善惡二元的行為價值判斷,直探人物行為背後的內心需求。
透過對書中人物內心的描述,我們可以知道:白飛飛的狠毒其實是尋求她心中恨意的發泄;王憐花的奸狡百出,只是為了勝過沈浪,以掩飾潛藏在他內心的自卑;其他如金不換所有的行為只在求利,快活王為的是權,熊貓兒要的是爽快,朱七七求的是愛情,而金無望的所作所為只是為報知己。藉由對書中人物動機的闡明,我們看到的,不再只是帶著價值判斷的善人和惡人,我們看到的是一個個赤裸裸、有血有肉的凡人。
相對於這些人的追尋,沈浪應可算是真正超脫欲念的人:他與快活王有不共戴天之仇,但在未能手刃親仇的時候,他卻能淡然處之;他雖有愛的感覺,卻少有表露;他也會憤怒,卻從不報復,這種超脫於一切的態度,雖讓沈浪顯得卓然不群,卻也削弱了沈浪這個人物的個性。
完美俠女形象的幻滅
不同於以往男性獨尊的武俠故事,在本書中,女性人物一直扮演推動故事發展的主力,而全書中對女性人物的性格,也有非常精彩的描寫。雖是武俠故事,在本書中眾女性的身上,我們卻看不到一個俠女,我們只看到了一個個被愛恨糾纏的真女人。
※【內文試閱】
怒雪威寒,天地肅殺,千里內一片銀白,幾無雜色,開封城外,漫天雪花中,兩騎前後奔來,當先一匹馬上之人,身穿敝裘,雙手俱都縮在衣袖中,將馬韁繫在轡頭上,馬雖極是神駿,人卻十分落拓,頭戴一頂破舊的黑皮風帽,緊壓著眼簾,瞧也瞧不清他的面目。後面一匹馬上,卻馱著個死人,屍體早已僵木,只因天寒地凍,是以面容仍然如生,華麗的衣飾,卻也仍然色彩鮮艷,完整如新,全身上下,沒有一點傷痕,面上猶自凝結著最後一絲微笑,看來平和安適已極,竟似死得舒服得很。
這兩騎不知從何而來,所去的方向,卻是開封城外一座著名的莊院,此刻馬上人極目望去,已可望見那莊院朦朧的屋影。
莊院坐落在冰凍的護城河西,千簷百宇,氣象恢宏,高大的門戶終年不閉,門前雪地上蹄印縱橫,卻瞧不見人蹤,穿門入院,防風簷下零亂地貼著些告示,有些已被風雪侵蝕,字跡模糊,右面是一重形似門房的小小院落,小院前廳中,絕無陳設,卻赫然陳放著十多具嶄新的棺木,似是專等死人前來入葬似的,雖在如此嚴寒,廳中亦未生火,兩個黑衣人,以棺木為桌,正在對坐飲酒。
棺旁空罈已有三個,但兩人面上仍是絕無酒意,兩人身材枯瘦,面容冷削嚴峻,有如一對石像般,長得幾乎一模一樣,但彼此卻絕不交談,左面一人右腕已齊肘斷去,斷臂上配了一隻黝黑巨大的鐵鉤,少說也有十餘斤重,瞧他一鉤揮下,彷彿要將棺蓋打個大洞,那知鐵鉤落處,卻僅是挑起了一粒小小的花生,連盛著花生的碟子,都未有絲毫震動。右面一人,肢體雖完整,但每喝一杯下去,便要彎腰不住咳嗽,他卻仍一杯接著一杯的喝,寧可咳死,也不能不喝酒。
風簷左邊過長階曲廊便是大廳,廳內爐火熊熊,擺著八桌酒筵,每桌酒菜均極豐盛,卻只有七個人享用。這七個人還不是同坐一桌,每個人都坐在一桌酒筵的上首,似因誰也不肯陪在下首,是以無人同桌。瞧這七人年齡,最多也不過三十一二,但氣派卻都不小,神情也都倨傲已極,七人中有男有女,有僧有俗,有人腰懸長劍,有人斜佩革囊,目中神光,都極充足,顯見俱都是少年得意的武林高手。七人彼此間又似相識,又似陌生,卻絕非來自一處,此刻同時來到這裡,誰也不知是為了什麼?
穿過大廳,再走曲廊,又是一重院落,院中寂無人聲,左面的花廳門窗緊閉,卻隱隱有藥香透出,過了半晌,一個垂髫童子提著隻藥罐開門走出,才可瞧見屋裡有三個白髮蒼蒼的老人,一人面色枯瘦蠟黃,擁被坐在榻上,似在病榻纏綿已久,另一人長身玉立,氣度從容,雙眉斜飛入鬢,目光奕奕有神,一雙手掌,更是白如瑩玉,此刻年華雖已老去,但少年時想他必定是個風神俊朗的美男子。還有一人身材威猛,鬚髮如戟,一雙環目,顧盼自雄,奇寒下卻仍敞著前胸衣襟,若非鬚髮皆白,哪裡像是個老人?
三個老人圍坐在病榻前,榻頭短几上堆著一疊帳簿,還有數十根顏色不同,質料也不同的腰帶。此刻那環目虯髯的老人,正將腰帶一根根拆開,每根腰帶中,都有個小小的紙捲,身材頎長的老人,一手提筆,一手展開紙捲,將紙捲上字句都抄了下來,每張紙捲上字句都不過只有寥寥三數行而已,誰也不知道上面寫的是什麼,只見三個老人俱是面色沉重,愁眉不展。
過了盞茶時光,身材頎長的老人方自長嘆一聲,道:「你我窮數年心血,費數百人之力,所尋訪出來的,也不過只有這些了,但願……」輕咳一聲,住口不語,眉宇間憂慮更是沉重。
病老人展顏一笑,道:「如此收穫,已不算少,反正你我盡心做去,事總有成功之一日。」
虯髯老人「吧」地一拍手掌,大聲道:「大哥說得是,那廝左右也不過只是一個人,難道還會將咱們弟兄吃了不成?」
頎長老人微微一笑,道:「近十年來,武林中威名最盛的七大高手,此刻都已在前廳相候,這七人武功,若真能和他們盛名相當,七人聯手,此事便有成功之望,怕的只是他們少年成名,各不相讓,無法同心合力而已。」
這時兩騎已至莊前,身穿敝裘,頭戴風帽之人翻身落馬,抱起那具屍身,走入了莊門。他腳步懶散而緩慢,似是毫無力氣,但一手挾著那具屍身,卻似毫不費力,他看來落拓而潦倒,但下得馬後,便對那兩匹駿馬毫不照管,似乎那兩匹價值千金的駿馬縱然跑了,他也不會放在心上。只見他筆直走到防風牆前,懶洋洋地伸手將貂帽向上一推,這才露出了面目,卻是個劍眉星目的英俊少年,嘴角微微向上,不笑時也帶著三分笑意,神情雖然懶散,但那種對什麼事都滿不在乎的味道,卻說不出的令人喜歡,只有他腰下斜佩的長劍,才令人微覺害怕,但那劍鞘亦是破舊不堪,又令人覺得利劍雖是殺人兇器,只是佩在他身上,便沒有什麼可害怕的。
風牆上零亂貼著的,竟都是懸賞捉人的告示,每張告示上都寫著一人的姓名來歷,所犯的惡行,以及懸賞的花紅數目,每一人自都是十惡不赦的兇徒,懸賞共有十餘張之多,可見近年江湖中兇徒實在不少,而下面署名的,卻非官家衙門,只是「仁義莊主人」的告示。這「仁義莊主人」竟不惜花費自家的銀子為江湖捉拿兇徒,顯見實無愧於「仁義」二字。
落拓少年目光一掃,只見最最破舊一張告示上寫著:「賴秋煌,三十七歲,技出崆峒,擅使雙鞭,囊中七十三口喪門釘,乃武林十九種歹毒暗器之一,此人不但詭計多端,而且淫毒兇惡,劫財採花,無所不為,七年來每月至少做案一次,若有人將之擒獲,無論死活,酬銀五百兩整,絕不食言。仁義莊主人謹啟。」
落拓少年伸手撕下了這張告示,轉身走向右面小院。他似已來過數次,是以輕車熟路,石像般的兩個黑衣人見他前來,對望一眼,長身而起。
落拓少年將屍身放在地上,伸了個懶腰,攤開了手掌,便要拿銀子,獨臂黑衣人一鉤將屍身挑起,瞧了兩眼,冷峻的目光中,微微露出一絲暖意,將屍身挾在肋下,大步奔出,另一黑衣人倒了杯酒遞過去,落拓少年仰首一飲而盡,從頭到尾,三個人誰也沒有說話,似是三個啞巴似的。
那獨臂黑衣人自小路抄至第二重院落,那頎長老人方自推門而出,見他來了,含笑問道:「又是什麼人?」
獨臂黑衣人將屍身拋在雪地上,伸出右手食指一指。
頎長老人俯身一看,面現喜色,脫口道:「呀!賴秋煌!」
那虯髯老人聞聲奔出,大喜呼道:「三手狼終於被宰了麼?當真是老天有眼,是什麼人宰了他?」
獨臂黑衣人道:「人!」
虯髯老人笑罵道:「俺知道是人,不是人難道還是黃鼠狼不成?你這狗娘養的,難道就不能多說一個字……」
他話未說完,獨臂黑衣人突然一鉤揮了過來,風聲強勁,來勢迅疾,鉤還未到,已有一股寒氣逼人眉睫。虯髯老人大驚縱身,一個筋斗翻進去,他身形雖高大,身法卻是輕靈巧快無比,但饒是他閃避迅急,前胸衣衫還是被鉤破了一條大口子。獨臂黑衣人攻出一招後,並不追擊,虯髯老人怒罵道:「好混球,又動手了,俺若躲得慢些豈非被你撕成兩半。你這狗……」
突聽病榻上老人輕叱道:「三弟住口,你又不是不知道冷三的脾氣,偏要罵他,豈非找打。」
虯髯老人大笑道:「俺只是跟他鬧著玩的,反正他又打不著俺,冷三,你打得著俺,算你有種。」
冷三面容木然,也不理他,筆直走到榻前,道:「五百兩。」突然反身一掌,直打那虯髯老人的肩頭,他不出鉤而用掌,只因掌發無聲。
虯髯老人果然被他一掌打得直飛出去,「砰」地撞在牆上。但瞬即翻身站起,那般堅厚的石牆被他撞得幾乎裂開,他人卻毫無所傷,又自怒罵道:「好混球,真打?」一捲袖子,便待動手。
頎長老人飄身而上,擋在他兩人中間,厲聲道:「三弟,又犯孩子氣了麼?」
虯髯老人道:「俺只是問問他……」
頎長老人接口道:「不必問了,你看賴秋煌死時的模樣,已該知道殺死他的必定又是那位奇怪的少年。」
病老人道:「誰?」
頎長老人道:「誰也不知他名姓,也無人知他武功深淺,但他這一年來,卻連送來七具屍身,七人都是我等懸賞多年,猶未能捉到的惡賊,不但作惡多端,而且兇狠奸詐,武功頗高,誰也不知道這少年是用什麼法子將他們殺死的。」
病老人皺眉道:「他既已來過七次,你們還對他一無所知?」
頎長老人道:「他每次到來,說話絕不會超過十個字,問他的姓名,他也不回答,只是笑嘻嘻的搖頭。」
虯髯老人失笑道:「這牛脾氣倒和冷三有些相似,只是人家至少面上還有笑容,不像冷三的死人面孔。」
冷三目光一凜,虯髯老人大笑著跳開三步,就連那病老人也不禁失笑,半晌又道:「今日你怎知是他?」
頎長老人道:「凡是被他殺死的人,面上都帶著種奇詭的笑容,小弟已曾仔細瞧過,也瞧不出他用的是什麼手法。」
病老人沉吟半晌,俯首沉思起來,虯髯老人與頎長老人靜立一旁,誰也不敢出聲打擾。
冷三又伸出手掌,道:「五百兩。」
虯髯老人笑道:「銀子又不是你拿,你著急什麼?」
這兩人又在鬥口,病老人卻仍在沉思渾如不覺,過了半晌,才自緩緩道:「這少年必然甚有來歷,今日之事,不妨請他參與其中,必定甚有幫助……冷三,你去請他至前廳落座用酒……」
冷三道:「五百兩。」
病老人失笑道:「這就是冷三的可愛之處,無論要他做什麼事,他都要做得一絲不苟,無論你是何人,休想求他通融,只要他說一句話,便是釘子釘在牆上也無那般牢靠,便是我也休想移動分毫……二弟,快取銀子給他,但冷三交給那少年銀子後,可切莫放他走了。」
冷三接了銀子,一個字也不多說,回頭就走,虯髯老人笑道:「這樣比主人還兇的僕人,倒也少見得很。」
病老人正色道:「以他兄弟之武功,若不是念在他爹爹與為兄兩代情誼,豈能屈身此處,三弟你怎能視他為僕?」
虯髯老人道:「俺說著玩的,孫子才視他為僕。」
頎長老人望著病老人微微一笑,道:「若要三弟說話斯文些,只怕比叫冷三開口還困難得多。」
落拓少年與那黑衣人到此刻雖然仍未說話,卻已在對坐飲酒,兩人你一杯,我一杯,黑衣人酒到杯乾,不住咳嗽,落拓少年卻比他喝得還要痛快,瞬息間棺材旁空酒罈又多了一個。冷三一手夾著銀子,一手鉤著屍身,大步走了進來,將銀子拋在棺材上,掀起了一具棺材的蓋子,鐵鉤一揮,便將那屍身拋了進去,等到別人看清他動作時,他已坐在地上,喝起酒來。
落拓少年連飲三杯,揣起銀子,抱拳一笑,站起就走,那知冷三身子一閃,竟擋在他面前,落拓少年雙眉微皺,似在問他:「為什麼?」
冷三終於不得不說話了,道:「莊主請廳上用酒。」
落拓少年道:「不敢。」
冷三一連說了七個字,便已覺話說得太多,再也不肯開口,只是擋在少年身前,少年向左跨一步,他便向左擋一步,少年向右跨一步,他便向右擋一步。
落拓少年微微一笑,身子不知怎麼一閃,已到了冷三身後,等到冷三旋身追去,那少年已到了風牆下,向冷三含笑揮手。冷三知道再也追他不著,突然掄起鐵鉤,向自己頭頂直擊而下,落拓少年大驚掠去,人還未到,一股掌力先已發出,冷三只覺鐵鉤一偏,還是將左肩劃破一道創口,幾乎深及白骨。
落拓少年又驚又奇,道:「你這是做什麼?」
冷三創口鮮血順著肩頭流下,但面色卻絲毫不變,更未皺一皺眉頭,只是冷冷說道:「你走,我死。」
落拓少年呆了一呆,搖頭一嘆,道:「我不走,你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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