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g910魯迅雜文精選(10):且介亭雜文【經典新版】

2022年10月新書預告:
出版類型:文學小說
書系列別:文學大師經典新版
書系編號:Tg910
書籍名稱:魯迅雜文精選(10):且介亭雜文【經典新版】
作  著:魯迅
譯  者:
定  價:$320元
開本尺寸:正25K-21〈長〉*15〈寬〉
裝訂頁數:平裝本-320頁
ISBN:978-626-7153-35-2
原印條碼:978-626-7153-35-2
CIP碼:855
出版日期:2022.10.20
購書網站:www.eastbooks.com.tw
 
出版重點:
※收錄魯迅在1934年所寫的雜文三十六篇,包括〈關於中國的兩三件事〉、〈答國際文學社問〉、〈儒術〉、〈憶韋素園君〉、〈中國人失掉自信力了嗎〉、〈阿金〉、〈拿來主義〉等知名篇章。
※中國一向抱持所謂「閉關主義」,自己不去,別人也不許來;自從給槍炮打破大門之後,又成了「送去主義」,魯迅為何說是「拿來主義」呢?中國總是自誇「地大物博」,面對列強強逼時只好割地賠款,中國人真的失掉自信力了嗎?身處混沌的年代,我們該做俗人還是雅人呢?
※對社會弊端一劍封喉,敲響黑暗時代的警鐘,熱血民族魂至死不悔!中國最偉大的作家;中國現代文學的奠基人和開山巨匠;最勇於面對時代與人性黑暗的作家;掀起文壇筆戰與爭議最多的作者!
※他揭示文學風雲數十年,號稱中國文壇第一人;他自言「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他引領時代潮流,挑戰舊有傳統,指出社會矛盾;被譽為「二十世紀東亞文化地圖上占最大領土的作家」。
※隨書附贈魯迅筆墨藏書票,供讀者收藏!!本書並附有詳細完整注釋,方便讀者閱讀時釋疑。
 
作者簡介:
魯迅(1881~1936),周樹人,字豫才,魯迅是他最多使用的筆名。魯迅家學淵博,國學根基深厚,先後在北京大學、北京高等師範學校等任教,並從事創作。享年五十六歲。魯迅是中國現代的社會病理作家,他對中國封建思想毒害及不合理的舊制度,極力抨擊,務求以文學改變國民的落伍思想。他所寫的小說,大都針對國民的人性弱點,揭社會的瘡疤而寫作,用字辛辣,諷刺深刻。一九一八年五月,首次用「魯迅」的筆名,發表中國現代文學史上第一篇白話小說《狂人日記》,奠定了新文學運動的基石。一九二一年發表的中篇小說《阿Q正傳》,更是中國現代文學史上的不朽傑作。
 
內文簡介:
且介亭裡寫雜文  俗人雅人話中國
呵護苦難大眾的人道主義者;
一個永不迴避的歷史見證者!
文學才華超邁同時代的作家;
涉及論戰與爭議最多的作家;
 
魯迅(1881~1936),即周樹人,新文化運動的領導人之一,也是中國現代文學的奠基人和開山巨匠,對五四運動後的中國社會思想文化發展產生巨大影響,蜚聲世界文壇,被譽為「二十世紀東亞文化地圖上占最大領土的作家」,更與日本著名的「國民大作家」夏目漱石齊名。
《且介亭雜文》收錄魯迅在1934年所寫的雜文三十六篇,包括〈關於中國的兩三件事〉、〈答國際文學社問〉、〈儒術〉、〈憶韋素園君〉、〈中國人失掉自信力了嗎〉、〈阿金〉、〈拿來主義〉等知名篇章。之所以取名為《且介亭雜文》,源自魯迅有段時間曾住在上海閘北帝國主義越界築路區域,這個地區有「半租界」之稱,「且介」即是取「租界」兩字的各一半,表明自己對帝國主義的憎恨之意。
 
1935年,魯迅居住在上海閘北四川路帝國主義越界築路區域,亦即「半租界」區,「且介亭」即標明這些雜文是在上海半租界的亭子間裏所寫的。「且介」來由是取自「租界」二字的各一半而成,意喻中國的主權只剩下一半。魯迅有很強烈的民族自尊心,將「租」「界」的「禾」「田」去掉,表示他不願將國家的「禾」與「田」讓給帝國主義,並形象地諷刺了當時政權統治下的半殖民地半封建的黑暗現實。除本文集外,後又有《且介亭雜文二集》及《且介亭雜文末編》,值得讀者完整收錄,方能更了解魯迅其人。
 
※【名人推薦】
要全面了解中國的民族精神,除了讀《魯迅全集》以外,別無捷徑。——郁達夫
魯迅是個自由主義者,絕不會為外力所屈服,魯迅是我們的人。——胡適
「魯迅是二十世紀亞洲最偉大作家。」——諾貝爾文學獎得主  大江健三郎
 
※【書中名言】
◎這一本集子和《花邊文學》,是我在去年一年中,在官民的明明暗暗,軟軟硬硬的圍剿「雜文」的筆和刀下的結集,凡是寫下來的,全在這裡面。當然不敢說是詩史,其中有著時代的眉目,也決不是英雄們的八寶箱,一朝打開,便見光輝燦爛。──〈序言〉
◎我們是忘卻了自己曾為孩子時候的情形了,將他們看作一個蠢才,什麼都不放在眼裡。即使因為時勢所趨,只得施一點所謂教育,也以為只要付給蠢才去教就足夠。於是他們長大起來,就真的成了蠢才,和我們一樣了。──〈《看圖識字》〉
◎中國一向是所謂「閉關主義」,自己不去,別人也不許來。自從給槍炮打破了大門之後,又碰了一串釘子,到現在,成了什麼都是「送去主義」了。──〈拿來主義〉
◎我們被「送來」的東西嚇怕了。先有英國的鴉片,德國的廢槍炮,後有法國的香粉,美國的電影,日本的印著「完全國貨」的各種小東西。於是連清醒的青年們,也對於洋貨發生了恐怖。其實,這正是因為那是「送來」的,而不是「拿來」的緣故。所以我們要運用腦髓,放出眼光,自己來拿!──〈拿來主義〉
◎「雅」要地位,也要錢,古今並不兩樣的,但古代的買雅,自然比現在便宜;辦法也並不兩樣,書要擺在書架上,或者拋幾本在地板上,酒杯要擺在桌子上,但算盤卻要收在抽屜裡,或者最好是在肚子裡。此之謂「空靈」。──〈病後雜談〉
 
 
※【目錄】
序言
一九三四年
關於中國的兩三件事
答國際文學社問
《草鞋腳》小引
論「舊形式的採用」
連環圖畫瑣談
儒術
《看圖識字》
拿來主義
隔膜
《木刻紀程》小引
難行和不信
買《小學大全》記
韋素園墓記
憶韋素園君
憶劉半農君
答曹聚仁先生信
從孩子的照相說起
門外文談
不知肉味和不知水味
中國語文的新生
中國人失掉自信力了嗎
「以眼還眼」
說「面子」
運命
臉譜臆測
隨便翻翻
拿破崙與隋那
答《戲》週刊編者信
寄《戲》週刊編者信
中國文壇上的鬼魅
關於新文字
病後雜談
病後雜談之餘
河南盧氏曹先生教澤碑文
阿金
論俗人應避雅人
附記
魯迅年表
 
※【序言】
近幾年來,所謂「雜文」的產生,比先前多,也比先前更受著攻擊。例如自稱「詩人」邵洵美,前「第三種人」施蟄存和杜衡即蘇汶,還不到一知半解程度的大學生林希雋之流,就都和雜文有切骨之仇,給了種種罪狀的。然而沒有效,作者多起來,讀者也多起來了。
其實「雜文」也不是現在的新貨色,是「古已有之」的,凡有文章,倘若分類,都有類可歸,如果編年,那就只按作成的年月,不管文體,各種都夾在一處,於是成了「雜」。
分類有益於揣摩文章,編年有利於明白時勢,倘要知人論世,是非看編年的文集不可的,現在新作的古人年譜的流行,即證明著已經有許多人省悟了此中的消息。況且現在是多麼切迫的時候,作者的任務,是在對於有害的事物,立刻給以反響或抗爭,是感應的神經,是攻守的手足。潛心於他的鴻篇巨制,為未來的文化設想,固然是很好的,但為現在抗爭,卻也正是為現在和未來的戰鬥的作者,因為失掉了現在,也就沒有了未來。
戰鬥一定有傾向。這就是邵施杜林之流的大敵,其實他們所憎惡的是內容,雖然披了文藝的法衣,裡面卻包藏著「死之說教者」,和生存不能兩立。
這一本集子和《花邊文學》,是我在去年一年中,在官民的明明暗暗,軟軟硬硬的圍剿「雜文」的筆和刀下的結集,凡是寫下來的,全在這裡面。當然不敢說是詩史,其中有著時代的眉目,也決不是英雄們的八寶箱,一朝打開,便見光輝燦爛。我只在深夜的街頭擺著一個地攤,所有的無非幾個小釘,幾個瓦碟,但也希望,並且相信有些人會從中尋出合於他的用處的東西。
一九三五年十二月三十日,記於上海之且介亭。
 
※【內文試閱】
〈拿來主義〉
中國一向是所謂「閉關主義」,自己不去,別人也不許來。自從給槍炮打破了大門之後,又碰了一串釘子,到現在,成了什麼都是「送去主義」了。別的且不說罷,單是學藝上的東西,近來就先送一批古董到巴黎去展覽,但終「不知後事如何」;還有幾位「大師」們捧著幾張古畫和新畫,在歐洲各國一路的掛過去,叫作「發揚國光」。聽說不遠還要送梅蘭芳博士到蘇聯去,以催進「象徵主義」,此後是順便到歐洲傳道。
我在這裡不想討論梅博士演藝和象徵主義的關係,總之,活人替代了古董,我敢說,也可以算得顯出一點進步了。
但我們沒有人根據了「禮尚往來」的儀節,說道:拿來!
當然,能夠只是送出去,也不算壞事情,一者見得豐富,二者見得大度。尼采就自詡過他是太陽,光熱無窮,只是給與,不想取得。然而尼采究竟不是太陽,他發了瘋。中國也不是,雖然有人說,掘起地下的煤來,就足夠全世界幾百年之用,但是,幾百年之後呢?幾百年之後,我們當然是化為魂靈,或上天堂,或落了地獄,但我們的子孫是在的,所以還應該給他們留下一點禮品。要不然,則當佳節大典之際,他們拿不出東西來,只好磕頭賀喜,討一點殘羹冷炙做獎賞。這種獎賞,不要誤解為「拋來」的東西,這是「拋給」的,說得冠冕些,可以稱之為「送來」,我在這裡不想舉出實例。
我在這裡也並不想對於「送去」再說什麼,否則太不「摩登」了。我只想鼓吹我們再吝嗇一點,「送去」之外,還得「拿來」,是為「拿來主義」。
但我們被「送來」的東西嚇怕了。先有英國的鴉片,德國的廢槍炮,後有法國的香粉,美國的電影,日本的印著「完全國貨」的各種小東西。於是連清醒的青年們,也對於洋貨發生了恐怖。其實,這正是因為那是「送來」的,而不是「拿來」的緣故。
所以我們要運用腦髓,放出眼光,自己來拿!
譬如罷,我們之中的一個窮青年,因為祖上的陰功(姑且讓我這麼說說罷),得了一所大宅子,且不問他是騙來的,搶來的,或合法繼承的,或是做了女婿換來的。那麼,怎麼辦呢?我想,首先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拿來」!但是,如果反對這宅子的舊主人,怕給他的東西染汙了,徘徊不敢走進門,是孱頭;勃然大怒,放一把火燒光,算是保存自己的清白,則是昏蛋。不過因為原是羡慕這宅子的舊主人的,而這回接受一切,欣欣然的蹩進臥室,大吸剩下的鴉片,那當然更是廢物。「拿來主義」者是全不這樣的。
他佔有,挑選。看見魚翅,並不就拋在路上以顯其「平民化」,只要有養料,也和朋友們像蘿蔔白菜一樣的吃掉,只不用它來宴大賓;看見鴉片,也不當眾摔在毛廁裡,以見其徹底革命,只送到藥房裡去,以供治病之用,卻不弄「出售存膏,售完即止」的玄虛。只有煙槍和煙燈,雖然形式和印度,波斯,阿剌伯的煙具都不同,確可以算是一種國粹,倘使背著周遊世界,一定會有人看,但我想,除了送一點進博物館之外,其餘的是大可以毀掉的了。還有一群姨太太,也大以請她們各自走散為是,要不然,「拿來主義」怕未免有些危機。
總之,我們要拿來。我們要或使用,或存放,或毀滅。那麼,主人是新主人,宅子也就會成為新宅子。然而首先要這人沉著,勇猛,有辨別,不自私。沒有拿來的,人不能自成為新人,沒有拿來的,文藝不能自成為新文藝。
六月四日。
 
〈中國語文的新生〉
中國現在的所謂中國字和中國文,已經不是中國大家的東西了。
古時候,無論那一國,能用文字的原是只有少數的人的,但到現在,教育普及起來,凡是稱為文明國者,文字已為大家所公有。但我們中國,識字的卻大概只占全人口的十分之二,能作文的當然還要少。這還能說文字和我們大家有關係麼?
也許有人要說,這十分之二的特別國民,是懷抱著中國文化,代表著中國大眾的。我覺得這話並不對。這樣的少數,並不足以代表中國人。正如中國人中,有吃燕窩魚翅的人,有賣紅丸的人,有拿回扣的人,但不能因此就說一切中國人,都在吃燕窩魚翅,賣紅丸,拿回扣一樣。要不然,一個鄭孝胥真可以把全副「王道」挑到滿洲去。
我們倒應該以最大多數為根據,說中國現在等於並沒有文字。
這樣的一個連文字也沒有的國度,是在一天一天的壞下去了。我想,這可以無須我舉例。
單在沒有文字這一點上,智識者是早就感到模糊的不安的。清末的辦白話報,五四時候的叫「文學革命」,就為此。但還只知道了文章難,沒有悟出中國等於並沒有文字。今年的提倡復興文言文,也為此,他明知道現在的機關槍是利器,卻因歷來偷懶,未曾振作,臨危又想僥幸,就只好夢想大刀隊成事了。
大刀隊的失敗已經顯然,只有兩年,已沒有誰來打九十九把鋼刀去送給軍隊。但文言隊的顯出不中用來,是很慢,很隱的,它還有壽命。
和提倡文言文的開倒車相反,是目前的大眾語文的提倡,但也還沒有碰到根本的問題:中國等於並沒有文字。待到拉丁化的提議出現,這才抓住了解決問題的緊要關鍵。
反對,當然大大的要有的,特殊人物的成規,動他不得。格理萊倡地動說,達爾文說進化論,搖動了宗教,道德的基礎,被攻擊原是毫不足怪的;但哈飛發現了血液在人身中環流,這和一切社會制度有什麼關係呢,卻也被攻擊了一世。然而結果怎樣?結果是:血液在人身中環流!
中國人要在這世界上生存,那些識得《十三經》的名目的學者,「燈紅」會對「酒綠」的文人,並無用處,卻全靠大家的切實的智力,是明明白白的。那麼,倘要生存,首先就必須除去阻礙傳布智力的結核:非語文和方塊字。如果不想大家來給舊文字做犧牲,就得犧牲掉舊文字。走那一面呢,這並非如冷笑家所指摘,只是拉丁化提倡者的成敗,乃是關於中國大眾的存亡的。要得實證,我看也不必等候怎麼久。
至於拉丁化的較詳的意見,我是大體和《自由談》連載的華圉作《門外文談》相近的,這裡不多說。我也同意於一切冷笑家所冷嘲的大眾語的前途的艱難;但以為即使艱難,也還要做;愈艱難,就愈要做。改革,是向來沒有一帆風順的,冷笑家的贊成,是在見了成效之後,如果不信,可看提倡白話文的當時。
九月二十四日。
 
〈中國人失掉自信力了嗎〉
從公開的文字上看起來:兩年以前,我們總自誇著「地大物博」,是事實;不久就不再自誇了,只希望著國聯,也是事實;現在是既不誇自己,也不信國聯,改為一味求神拜佛,懷古傷今了──卻也是事實。於是有人慨嘆曰:中國人失掉自信力了。
如果單據這一點現象而論,自信其實是早就失掉了的。先前信「地」,信「物」,後來信「國聯」,都沒有相信過「自己」。假使這也算一種「信」,那也只能說中國人曾經有過「他信力」,自從對國聯失望之後,便把這他信力都失掉了。
失掉了他信力,就會疑,一個轉身,也許能夠只相信了自己,倒是一條新生路,但不幸的是逐漸玄虛起來了。信「地」和「物」,還是切實的東西,國聯就渺茫,不過這還可以令人不久就省悟到依賴它的不可靠。一到求神拜佛,可就玄虛之至了,有益或是有害,一時就找不出分明的結果來,它可以令人更長久的麻醉著自己。
中國人現在是在發展著「自欺力」。
「自欺」也並非現在的新東西,現在只不過日見其明顯,籠罩了一切罷了。然而,在這籠罩之下,我們有並不失掉自信力的中國人在。
我們從古以來,就有埋頭苦幹的人,有拚命硬幹的人,有為民請命的人,有捨身求法的人,……雖是等於為帝王將相作家譜的所謂「正史」,也往往掩不住他們的光耀,這就是中國的脊梁。
這一類的人們,就是現在也何嘗少呢?他們有確信,不自欺;他們在前仆後繼的戰鬥,不過一面總在被摧殘,被抹殺,消滅於黑暗中,不能為大家所知道罷了。說中國人失掉了自信力,用以指一部分人則可,倘若加於全體,那簡直是誣蔑。
要論中國人,必須不被搽在表面的自欺欺人的脂粉所誆騙,卻看看他的筋骨和脊梁。自信力的有無,狀元宰相的文章是不足為據的,要自己去看地底下。
九月二十五日。
 
〈說「面子」〉
「面子」,是我們在談話裡常常聽到的,因為好像一聽就懂,所以細想的人大約不很多。
但近來從外國人的嘴裡,有時也聽到這兩個音,他們似乎在研究。他們以為這一件事情,很不容易懂,然而是中國精神的綱領,只要抓住這個,就像二十四年前的拔住了辮子一樣,全身都跟著走動了。
相傳前清時候,洋人到總理衙門去要求利益,一通威嚇,嚇得大官們滿口答應,但臨走時,卻被從邊門送出去。不給他走正門,就是他沒有面子;他既然沒有了面子,自然就是中國有了面子,也就是占了上風了。這是不是事實,我斷不定,但這故事,「中外人士」中是頗有些人知道的。
因此,我頗疑心他們想專將「面子」給我們。
但「面子」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不想還好,一想可就覺得糊塗。它像是很有好幾種的,每一種身價,就有一種「面子」,也就是所謂「臉」。這「臉」有一條界線,如果落到這線的下面去了,即失了面子,也叫作「丟臉」。不怕「丟臉」,便是「不要臉」。但倘使做了超出這線以上的事,就「有面子」,或曰「露臉」。而「丟臉」之道,則因人而不同,例如車夫坐在路邊赤膊捉蝨子,並不算什麼,富家姑爺坐在路邊赤膊捉蝨子,才成為「丟臉」。
但車夫也並非沒有「臉」,不過這時不算「丟」,要給老婆踢了一腳,就躺倒哭起來,這才成為他的「丟臉」。這一條「丟臉」律,是也適用於上等人的。這樣看來,「丟臉」的機會,似乎上等人比較的多,但也不一定,例如車夫偷一個錢袋,被人發見,是失了面子的,而上等人大撈一批金珠珍玩,卻彷彿也不見得怎樣「丟臉」,況且還有「出洋考察」,是改頭換面的良方。
誰都要「面子」,當然也可以說是好事情,但「面子」這東西,卻實在有些怪。九月三十日的《申報》就告訴我們一條新聞:
滬西有業木匠大包作頭之羅立鴻,為其母出殯,邀開「貰器店之王樹寶夫婦幫忙,因來賓眾多,所備白衣,不敷分配,其時適有名王道才,綽號三喜子,亦到來送殯,爭穿白衣不遂,以為有失體面,心中懷恨,……邀集徒黨數十人,各執鐵棍,據說尚有持手槍者多人,將王樹寶家人亂打,一時雙方有劇烈之戰爭,頭破血流,多人受有重傷。……」
白衣是親族有服者所穿的,現在必須「爭穿」而又「不遂」,足見並非親族,但竟以為「有失體面」,演成這樣的大戰了。這時候,好像只要和普通有些不同便是「有面子」,而自己成了什麼,卻可以完全不管。這類脾氣,是「紳商」也不免發露的:袁世凱將要稱帝的時候,有人以列名於勸進表中為「有面子」;有一國從青島撤兵的時候,有人以列名於萬民傘上為「有面子」。
所以,要「面子」也可以說並不一定是好事情──但我並非說,人應該「不要臉」。現在說話難,如果主張「非孝」,就有人會說你在煽動打父母,主張男女平等,就有人會說你在提倡亂交──這聲明是萬不可少的。
況且,「要面子」和「不要臉」實在也可以有很難分辨的時候。不是有一個笑話麼?一個紳士有錢有勢,我假定他叫四大人罷,人們都以能夠和他扳談為榮。有一個專愛誇耀的小癟三,一天高興的告訴別人道:「四大人和我講過話了!」人問他「說什麼呢?」答道:「我站在他門口,四大人出來了,對我說:滾開去!」當然,這是笑話,是形容這人的「不要臉」,但在他本人,是以為「有面子」的,如此的人一多,也就真成為「有面子」了。別的許多人,不是四大人連「滾開去」也不對他說麼?
在上海,「吃外國火腿」雖然還不是「有面子」,卻也不算怎麼「丟臉」了,然而比起被一個本國的下等人所踢來,又彷彿近於「有面子」。
中國人要「面子」,是好的,可惜的是這「面子」是「圓機活法」,善於變化,於是就和「不要臉」混起來了。長谷川如是閒說「盜泉」云:「古之君子,惡其名而不飲,今之君子,改其名而飲之。」也說穿了「今之君子」的「面子」的秘密。
十月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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