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d103紅絲鳳【經典復刻版】.jpg
書系列別:司馬中原經典復刻版
書系編號:Qd103
書籍名稱:紅絲鳳【經典復刻版】
作  者:司馬中原
定  價:$240元 
開本尺寸:正25K-15x21cm
裝訂頁數:平裝本-240頁
ISBN:978-986-352-562-2
原印條碼:978-986-352-562-2
CIP碼:857.63
出版日期:2018.06.20

出版重點:
※「司馬中原進入文壇六十年紀念復刻版」!
※鑑賞古物不只考驗眼力,更考驗著人性。原是宮中之物的珍貴寶瓶,竟淪落民間被賣到典當鋪,寶瓶究竟是真是假?還是另有隱情?
※司馬中原鄉野傳奇系列作品之一,經典之作,勾人心弦。
※從事文學創作將近一甲子的司馬中原,近年少有新作,此為其鄉野小說代表之一,共包括〈紅絲鳳〉〈珍珠匣〉〈寶瓶〉〈朝觀發家〉〈轇轕〉5個故事,對人性的善惡及人心的正邪有著深刻的刻畫,喜愛司馬中原的讀者不可錯過。
走※過一甲子歲月,經典復刻版重現。好書永遠經得起考驗,儘管時代變遷、歲月流逝, 感動依然長存於心中。震撼兩岸三地,司馬中原經典傳世之作,南方朔、蔡詩萍……等多位名家真情推薦!

作者簡介:
司馬中原,本名吳延玫,江蘇省淮陰人。曾經多次榮獲各種獎項,在世界華人文壇享有殊榮,作品內容包羅萬象,取材多元,尤其擅寫中國北方鄉野以及靈異類別故事,深受海內外廣大讀者們喜愛,其主要代表作品包括:《狂風沙》、《驟雨》、《荒原》、《紅絲鳳》、《路客與刀客》、《綠楊村》、《荒鄉異聞》、《刀兵塚》等。
*司馬中原榮譽獎項
1960  第一屆全國青年文藝獎    
1967  教育部文學獎
1971  十大傑出青年金手獎      
1979  第一屆十大榮民獎
1980  聯合報小說特別貢獻獎    
1987  國家文藝獎
1992  金鑰獎文壇貢獻獎        
2007  中華文藝協會榮譽文藝獎
2008  世界華文作家終身成就獎  
2010  世界文化藝術學院榮譽文學博士學位

內文簡介:
那隻或現或隱的鳳凰,
彷彿浸浴在半透明的乳河裏,
她的頭、翅和尾羽,在瓶頸到瓶腹之間旋轉繞纏著,
各色時而相映,時而渾融,時而交閃流變,
漾呈一種神異的華彩,
那簡直是不可思議的、奪取了天地造化的神工。
「紅絲鳳。」李老朝奉說:「奇就奇在每隻瓶燒嵌在裏面的花紋上!你們瞧,這隻瓶迎著燈看上去,是通體純白的,可當你背著燈再看,瓷面下邊可不是有一隻鮮紅的鳳凰,牠的頭紋、羽毛、長尾,甚至爪鱗,都纖毫畢露,不像一般瓷器的燒青,是在瓶身裏面,藉著透明的瓶體影現出來!這種燒製方法,只有魯坤懂得,他之前沒有人懂得,他死後五六百年,也成了絕響!」
鑑賞古物不只考驗眼力,更考驗著人性。原是宮中之物的珍貴寶瓶,竟淪落民間被賣到典當鋪,這支號稱「天下第一瓶」的寶瓶奇特在什麼地方?是由誰所做?寶瓶被開出了天價,然而,老朝奉卻堅稱它是假的,這是怎麼回事?還是另有隱情?那隻瓶子究竟有什麼不尋常的來歷呢?


【目錄】
一、紅絲鳳
二、珍珠匣
三、寶瓶
四、朝觀發家
五、轇轕

內文精摘:
「客人上櫃——」
隨著玉寶的這一聲叫喚,韓光進打沉思裏驚醒了過來。玉寶挑起藍布門帘兒,進來的是一個穿著破舊藍布長袍的中年人,馬瘦毛長,一臉的酸氣,估量著若不是落第的文士,就該是團館的先生。那人頭上戴著一頂瓜皮帽兒,上面浸了不少的水珠,哈著腰走到櫃台外面,把一個用藍布包裹著的長包袱捲兒放在櫃台上。
韓光進仔細打量著他,發現這是一張陌生的臉;也就是說:他早先沒到「金滿成」來典當過東西。
當三櫃的人,就該有這種好記性,事實上,韓光進、胡才飛和羅二倫都貝有這樣的好記性,無論來客怎樣多,哪怕是三年五載之前來過,他們都能記得,不單認識人,而且連他們曾經典當過什麼東西,都會記得清清楚楚。
而這位先生卻從沒到「金滿成」來過。
「敢問您這位先生,您可是?……」韓光進招呼說:「可是來……?」
「不錯,」那人說:「拎了包袱進當舖,不是求當幹什麼?!雨冷天寒的夜晚,甕裏沒糧,爐裏沒火,只有當東西,換幾文錢回去暖身填肚了。」
韓光進把那尚沒解開的藍布長包袱看了一眼,就已經估量那裏面又是字畫一類的貨色,便虛謙的說:
「敢情您要當字畫?要二櫃看貨嗎?」
「那倒不一定,」那人說:「你先看了再說罷!」
韓光進笑著接過包袱來,卻暗暗的皺了一皺眉頭:通常在當舖裏,三櫃看貨最怕看古董文物之類的東西,因為那些玩意兒有真品,有贗品,有值錢的仿製品和不值錢的仿製品,要得恰如其分的辨識它們,鑑定它們,估評它們的實際價值,更得要把那些東西的來龍去脈跟對方解說清楚,最好能讓對方心悅誠服的接受櫃上訂定的價錢,這些,決不是吹牛打謊、信口雌黃所能辦得到的,處處得靠真才實學。這對韓光進來說,算是一次考驗的機會,他一面打開那個包袱,一面說:
「是前人的字?還是畫?——哪朝哪代的?」
「是畫。」那個人說:「卻不是前人畫的,如今,這作畫的還活在世上,抱窮忍苦,捱餓受凍呢!」
韓光進原打算說什麼,話到嘴邊又嚥回去了,至少在「金滿成」當舖,不能在沒看貨色之前隨便開口得罪客人。按常理說,物以稀為貴,一般值錢的字畫,多半是經過世代收藏的古物,很少有人拿當今之世的字畫來典當的,即使有,也得看看是不是當代名家的作品?……
並不是自己想得太傖俗,一個抱窮忍苦,捱餓受凍的畫家畫出來的畫幅,假如真能值錢,那麼他就不該那樣潦倒了!也許碰上一個終生鬱鬱的真才,書畫可以傳世,但這兒只是當舖,講的是一般價值和眼前價值,即使這幾幅字畫真有點兒份量,只怕也當不了幾文錢的了。
他帶著些悲憫什麼似的心情,緩緩的打開那隻藍布包袱,那裏邊露出三幅卷軸來。
「客間看座,倒茶來,玉寶!」韓光進這樣叫喚著,一面捧起那三幅卷軸,走出櫃台央那客人說:「請到客間歇著用茶,待我把幾幅畫好生瞧瞧,好向您多討教。」
「哪裏哪裏,」那人說:「不瞞你說,這幾幅畫,我也曾拿到別家當舖去過,有兩家不肯出價,說是一文不值,有兩家只肯出一斗米的價錢。我的一個朋友告訴我,那是怪我走錯了地方,說是到貴舖來,這畫的身價就不同了,……我想,還是等你先看了畫再說罷。」
玉寶沏了茶來,又把客間的垂燈芯兒捻高了些,韓光進就著長條案,打開第一幅卷軸來。
那是一幅巨大的山水中堂,畫幅中的山林、飛瀑、流泉、樵徑,全是潑墨寫意為之,墨色淋漓,或濃或淡,或暈或染,融剛於柔,兼師南北,筆情之縱恣直追八大,功力之深厚,不亞荊關(即荊浩與關左,均為五代時的大畫家)。整幅畫的技法新奇,意境高遠,更有一股磊落之氣,耀人心目,使他被逼得屏住了呼吸。
端的是一幅好畫!韓光進的心裏暗自讚嘆著。即使是好畫又如何呢?這麼一轉念頭,可就是嘆多於讚了!於今之世,一般總是崇古薄今,一談到畫,就是先談歷代名畫記,談到歷代畫家彙傳,圖繪寶鑑,畫論和畫鑑,好像只有王維、李思訓、荊浩、關左、李成、董源、巨然、米芾、米友仁、范寬、倪雲林、王翬、吳道子、項容、沈周、文徵明、唐寅、石濤、王原初……那幾十個名字值錢,若是遇上他們的一幅真蹟,成千上萬的銀錢豁出來搶購,假如不是這些大家,任你畫得再好,攤在路上求售,人們也都不屑一顧了!
這幾幅好畫的題署,已經決定了它的身價,「寒雲」,誰也沒聽說過這個名字!姑不論畫得如何,單憑這個生冷傖寒的名字,就怪不得別家當舖只肯出斗米的價錢了,倒不是畫不值錢,而是時人不值錢。
「這幾幅畫,你看過了?」那人說。
「我看過了!」韓光進拱手說:「我很佩服這位作畫的先生,的確是大家手筆。……您知道,我離鑑賞的程度還遠,只能說它很有份量。」
「嗯,有這句話就夠了。」那人說:「能否快些寫票呢?」
「那當然。」韓光進再拱手說:「不過,為了尊重您的這幾幅畫,我想請二櫃來過過目,——也許您一時手上不方便,要多用些錢,二櫃的話夠份量些。」
「好罷。」那人說:「聽你的話,請二櫃看貨就是了!」
「那玉寶,」韓光進招呼說:「請二櫃看貨!」
二櫃手攏著小小的銅爐,踱過透雕的檀木格扇,到了客間來,一眼瞧見那幾幅攤開在條桌上的畫,不由驚詫的咦了一聲,接著又皺起眉頭說:
「看似南宗巨匠的水墨真蹟,只不知這『寒雲』是誰?……時人裏面,吳俊卿算是大家了,他的畫,跟這幾幅簡直不能比,不能比!」
「我只求您快些寫票罷,」那人說:「我這只是求當,不是來賣畫。」
「那麼,這位『寒雲』是?」
「就是在下。」那人聲音僵涼的說。
「啊!巨匠當前,我田恕人太失敬了!」二櫃躬身長揖說:「實不瞞您,您這幾幅畫,我還沒資格品評,……那玉寶,趕急請頭櫃先生來看貨!」
頭櫃先生手端著水煙袋過來,瞇著眼把那幾幅畫端詳了許久,開口就問起寒雲來,二櫃指著說:
「就是這位先生。」
頭櫃放下手裏的水煙袋,恭恭敬敬的長揖到地,然後吩咐說:
「擺酒待客,不要到日後被人譏笑,說當時在『金滿成』站櫃的都是瞎子,李老朝奉教過咱們:只認貨,不認名,這幾幅山水的意境、技法,都高!高!高!」
在「金滿成」當舖裏,值得頭櫃先生點頭稱許的東西,可說是少而又少,說是擺酒待客的,幾年來這還是頭一回,玉寶一聲傳喚過去,不多一會兒,酒菜就擺了上來。
「您的意思,想要用多少錢?」放下酒盞後,頭櫃親切的問說。
那人狼吞虎嚥的吃著,一面伸出三個指頭,含混不清的說:
「能給我這個數,就儘夠了。」
「敢情是三十塊銀洋?」羅二倫低低的在一邊插嘴說:「每幅畫要當十塊錢?」
「你甭亂插嘴。」韓光進用手肘抵抵他說:「有頭櫃先生在這兒,不須咱們開口。」
「那麼,一言為定,算三百塊銀洋!」頭櫃先生用極為爽快的聲音說:「光進,你去寫票兌錢來,二倫,你把這三幅畫用黃綾軟套套上,送到暖閣去,請老朝奉過目後,按號入庫。」
「『金滿成』到底是『金滿成』!」那人感喟的說:「不是那些只講蠅頭小利的地方!我一生沒賣過畫,也從沒看見過三百塊銀洋。……我不是因為你們肯出價才說這話,委實這多年來,我沒遇著一個識貨的人,畫壇上儘多貪利爭名的蠢物,倒在當舖裏遇著懂得品評鑑賞的。」
「哪裏哪裏……比起李老朝奉來,咱們差得太遠了!」頭櫃說:「品評鑑賞不敢說,只能求其不負『恤貧濟急』這四字罷了。」
酒過三巡,韓光進三櫃手捧一隻大錢板進來,板上是三百塊疊放整齊的銀洋和一紙當票,那人正待伸手來接時,另一位三櫃羅二倫忽然跑了進來,手撣著肩頭的雨屑,慌忙的搖手說:
「遵老朝奉的囑咐,慢點兒寫票!」
那人一聽,頗為尷尬的把剛伸出的手又縮了回去,連頭櫃和二櫃都顯出驚詫的神色。
過了一晌,頭櫃問說:
「二倫,那三幅畫,老朝奉親自過目了?」
「過目了!」
「我的意思是說:老朝奉有仔細看過?」
「很仔細。」羅二倫說:「老朝奉架起玳瑁邊的老花眼鏡,把每幅畫都看了半晌。」
「老朝奉親自囑咐你,慢點兒寫票的?」
「不錯,是他老人家親口囑咐的。」
「他老人家還說些什麼?」二櫃說。
「他說:三百塊銀洋不能收當!以這樣的三幅畫,出這樣的價錢,是瞎眼人的做法,會把『金滿成』這個金字招牌弄砸了的。」
「依他老人家的意思,該出多少?」
「三千!」羅二倫說:「整整三千塊洋錢!」
「好罷,」頭櫃先生毫不猶疑的說:「光進,重新寫一張三千塊銀洋的票子來,」接著又轉頭問那人說:「三千銀洋太重了,您若需現款,請留下住址來,我當會即時著人專程送過去,若要少數急用,其餘的,我可開出本地萬利錢莊的本票,您隨時可去提現。」
「不!」那人站起身說:「我忽然也想起一個主意,我的那三幅畫,不能當了!」
「不能當了?!」頭櫃朝後退了一步,簡直有些難以相信他自己的耳朵。三千銀洋,在當時實在是個嚇死人的大數目,它足夠買下一所宅院,或是開設一間像樣的店舖,也只有像「金滿成」這種有宏大規模的當舖,像李老朝奉這樣聲名赫赫的人物,才有魄力開出這種價錢來!
三千塊銀洋還不肯當,他該討價多少呢?!
「就煩頭櫃先生跟老朝奉致意罷,」那人說:「我寒雲雖然落魄潦倒,忍飢受寒,這幾幅畫還送得起,老朝奉這般看中它,我就把它們奉送給老朝奉了!」
他拱手說完話,逕自掉頭朝外走,頭櫃先生跟著留也留不住他,眼看他聳著瘦削的、微佝的雙肩,走進那一片冰寒的雨地裏去了。
「嗨!他真是個了不得的畫家!」頭櫃轉過臉說:「老朝奉的境界高,他比老朝奉的境界更高,人生有此境界,無怪那三千塊銀洋不值錢了!」
韓光進癡癡的坐回櫃邊的高腳凳上,回想著適才那一幕動人的光景,心裏充滿了感動,也滿塞著欲悲欲泣的哽咽……
一盞白地紅字的「當」字燈籠,攏著一圈兒迸騰的雨屑的寒煙,不住的旋移抖索著,彷彿經不得這人間世上的淒寒,那穿經寒雨的背影,早已在夜暗裏消失了,而那人的臉孔,卻像鐵烙般的印在這年輕的三櫃的心上。
不是由於那種孤傲的、淡泊的性格,那人不會成為一個不為世人所識的畫家,假如他不是這樣一個孤絕的畫家,他也就不至於在這樣冰寒的雨夜裏跑進當舖,他情願跟不識貨的人多掙三五塊銀洋,而當著識貨者,卻甘願把那幾幅卷軸奉送!
「客人上櫃——」玉寶又扯著喉嚨在那兒叫開了。
韓光進一抬頭,那位客人業已到了櫃台邊,和他臉對著臉。那人的身材很高,幾乎要高過韓光進一個頭,頭上戴著一頂很珍貴的熊皮筒子帽兒,帽緣的捲毛壓著逐漸變為霜白的兩鬢,估量他的年歲,約莫有五十好幾了。
他的衣著很夠考究:內穿天藍織錦緞的皮袍兒,外罩深藍直貢呢的幔袍,翻出兩截潔白的水袖,那氣派,簡直不像是跟當舖結緣的。
「您可是需要用錢來的?」
那人瞟了韓光進一眼,把一隻藍緞的長方形包裹細心的輕放在櫃台上面。
「不錯。」那人說:「請朝奉出來看貨。」
「您是說:要請李老朝奉?」韓光進一聽那人的口氣,簡直大得駭人,不由有些不安起來,只管搓著兩隻手,——他實在想不透那小小包裹裏,包的是怎樣稀奇的東西?非要李老朝奉看貨不可。
「好,煩你就去請李老朝奉出來看貨罷!」那人穩穩沉沉的說:「我這宗東西,只有到『金滿成』來才值價,我是衝著老朝奉來的。」
韓光進笑著,在神色上微露出為難來。
「這樣罷,先生。」他說:「讓我們先把貨色看一看,要是估評得不合您的意,再去麻煩老朝奉罷。……請頭櫃來看貨怎樣?」
也許韓光進說話的嗓音略高了一些,頭櫃和二櫃都走了過來。
「您這位先生,請到客間用茶。」頭櫃說:「兄弟是『金滿成』的頭櫃,許奇文,敢問您尊姓大名?」
「我姓童,」來客說:「我是打開封來的,目前寄寓在這兒。」
「啊,童先生,您台甫是?」
「童仲元,」來客說:「實在說,平素我也不是典當的人,一時手邊缺著了,才把祖上留下的這宗物品送當,我是不識古物的人,不過聽祖上傳說,這宗物品倒是很值價,只有到貴舖來,求老朝奉過目,估評估評。」
頭櫃把這位姓童的來客央進客間,吩咐玉寶沏上茶來,這才說:
「老朝奉年紀老了,又遇著雨夜寒天,咱們作晚輩的,實在不敢多勞動他,還請您多原宥點兒,可否容兄弟先看看東西?」
「不。」童仲元固執的說:「還是請老朝奉他自己來看貨罷。」
頭櫃無可奈何的吸了一口氣說:
「光進,煩你到暖閣去一趟,看看老朝奉安歇了沒有?要是還沒安歇,我就陪這位童先生帶著東西到暖閣去,麻煩他老人家估評估評。」
「老朝奉還沒睡,」韓光進去了轉來說:「就請陪童先生過去罷。」
店舖後面的暖閣,實際上就是一個陳設雅靜的大書齋,兩邊靠牆列放著高與樑齊的紫檀木書櫥,櫥裏放滿了線裝書,一式水磨方磚舖嵌的地面,走著「米」字形的花紋,一面放著四把牛皮軟椅,相間著金漆小几兒,几面的瓷瓶裏插著帶溼的梅枝。
室中升著一整盆旺旺的炭火,火盆邊有一隻舖著塊虎皮的躺椅,那李老朝奉,手捧著帶棉套兒的錫燙壺,半躺半坐的歪靠在那兒。
屋裏很靜寂,只有大自鳴鐘擺錘的律動聲,伴和著緊一陣慢一陣的敲窗的雨聲,融合成一種冬夜特有的景緻——爐火、暖室和窗外淒寒強烈的比映。
「這該是童先生罷?請坐,童先生。」來客進屋後,李老朝奉欠起身來,笑著招呼說:「真得謝謝您,大老遠的冒雨到敝舖來,賞給我一個觀摩古物的機會,……我雖說沉浸在古物堆裏過了一輩子,但終是野氣沒脫。」
「您不必這樣謙遜,」童仲元說:「現如今,我打開包裹,把帶來的東西奉請您過目罷。」
「要二櫃和三櫃來,一道兒見識見識。」李老朝奉站起身,放下錫燙壺說。
童仲元解開藍緞的包裹,裏面露出一層油紙包兒來,他小心翼翼的把那層油紙包兒放在膝頭上,再打開,裏面又是一層油紙:他一連打開四層油紙,裏面才露出一隻紫檀木的站盒兒,他就把這隻站盒送到李老朝奉的手上,笑著說:
「盒兒裏裝的東西很薄,極易碰碎的,還請老朝奉小心些兒。」
老朝奉點點頭,打開盒蓋,打裏面取出一件東西來,幾個人一瞅那東西,不由同叫出一聲:「啊咦」來!原來捏在老朝奉手上的,是一隻極白極細的瓶子,約有一尺六七寸高,瓶身直徑不過四寸左右。
這隻瓶兒稀奇的不在於它的白,而在於它白得透明,它似玉非玉,似瓷非瓷,並且具有一種神異的吸光作用,使瓶心裏彷彿亮起了一盞燈。
瓶在李老朝奉的手裏反覆旋轉著。
「我的老花眼鏡。」他說。
戴上了老花眼鏡的李老朝奉,足足把那隻瓶觀賞了半個時辰;在這半個時辰裏面,站在一旁的頭櫃和二櫃都沒有開過口,至於幾個年輕的三櫃,更沒有開口的份兒了……鑑賞古物是一宗大學問,那真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在沒有弄清這古物的來歷之前,開口就會鬧出笑話來的!別家當舖可以不講究這些,「金滿成」卻不能不講究。
看著李老朝奉那種審慎的態度,三櫃韓光進不由暗捏了一把冷汗。
這隻瓶兒看在自己的眼裏,有好些奇特的地方:首先是它的質地,究竟是玉呢?還是瓷呢?簡直很難分辨清楚,說它是玉罷?它不是和闐玉,不是藍田玉,近似古漢玉又實非漢玉,連產地都弄不清楚;說它是瓷罷?它不是出於景德御窯,不是出於龍缸窯,龍泉窯,哥、章二窯,即使是蔣起所造的樞府窯的精品,也難以比匹於萬一,……它的真正價值,遠在自己淺薄的知識之外,甚至遠遠超越了自己的聽聞。
頭櫃一直深鎖著眉頭,彷彿在極力思索著什麼?二櫃用手背抹著額角上沁出的汗水……眾人的眼光,都由那隻瓶上移到李老朝奉的臉上,希望能從他的神情變化,測出一些眉目來。
一分一秒的捱過去,李老朝奉那張嚴肅的冰結的臉,逐漸被一絲緩慢昇起的笑容融化了!
「嗯,是它……!就是它!」他喃喃的自語著。
「您是說,您弄清它的來歷了?」
「嗯。」李老朝奉嗯應了一聲,轉臉跟那位童仲元笑說:
「童先生,您打算用多少錢?」
童仲元也笑著,有意無意的伸出兩個指頭來。
李老朝奉卻鄭重的點了點頭,吩咐頭櫃說:
「替童先生寫票,撥銀洋兩萬!」
我的天!三櫃韓光進暗想著:什麼樣不得了的寶物,能值得上這許多洋錢?!兩萬銀洋甭說買這些玉瓶了,就是珍珠瑪瑙、鑽石珊瑚,也能買它幾箱呀!
「您是要現金?還是錢莊的票子?」頭櫃寫票後,拐來問說:「要現金,我如數撥了,著人使錢擔子挑去您點收;要票子,我立時就開妥。」
「開張票子罷。」童仲元說:「典當以一年為期,到時候,我會來贖的。」
這一切都像是做夢一樣,使韓光進有些渾渾噩噩的感覺,直至那個姓童的揣走了一紙當票和兩萬銀票,他還不能相信這是真的……。
那隻瓶子究竟有什麼不尋常的來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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