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類型:武俠小說
書系列別:近代武俠經典復刻版
書系編號:Uf002
書籍名稱:朱貞木經典復刻版:七殺碑(下)英雄肝膽
作 者:朱貞木
譯 者:
定 價:$320元
開本尺寸:正25K-21〈長〉*15〈寬〉
裝訂頁數:平裝本-352頁
ISBN:978-626-7369-73-9
原印條碼:978-626-7369-73-9
CIP碼:857.9
出版日期:2024.4.18
購書網站:https://www.eastbooks.com.tw/
出版重點:
※金庸、古龍、司馬翎一致推崇朱貞木,並受其影響
名家推薦:著名文化評論家 陳曉林/著名武俠評論家 林保淳
相傳明末流寇張獻忠在通衢要道上立一道聖諭碑:「天以萬物與人,人無一物與天,殺殺殺殺殺殺殺。」
究竟張獻忠要殺的是誰?這七個殺字又有何用意?
北派五大家之「奇情推理派」朱貞木以真實歷史為靈感來源的武俠著作
寓歷史真實於小說奇詭之中,朱貞木可以說開後來新派武俠小說之先河,也是他能被後人尊為新派武俠小說之祖的原因,《七殺碑》為其著名代表作
「本書文筆流暢,結構嚴謹,對話親切有味,寓有至理,因而最負盛名。」──著名武俠小說評論家葉洪生
「《七殺碑》一書,在舊派武俠小說和港台新派武俠小說之間,具有承前啟後的意義。」──《武俠小說史話》作者 林遙
「寫法上有本事,識字的老百姓愛讀,不識字的愛聽。」──作家趙樹理
古龍對本書極為推崇,曾經多次在不同文章中說過:「我們這一代的武俠小說,如果真是由平江不肖生的《江湖奇俠傳》開始,至還珠樓主的《蜀山劍俠傳》達到巔峰,至王度廬的《鐵騎銀瓶》和朱貞木的《七殺碑》為一變,至金庸的《射雕英雄傳》又一變,到現在又有十幾年了,現在無疑又已到了應該變的時候!」以此作為他革新武俠小說的動力。
作者簡介:
朱貞木(1895—1955),本名朱楨元,字式顓,浙江紹興人。為武俠小說「奇情推理派」,與「社會反諷派」白羽、「幫會技擊派」鄭證因、「奇幻仙俠派」還珠樓主、「悲劇俠情派」王度廬共稱「北派五大家」,朱貞木亦被後人稱為「新派武俠小說之祖」。三十年代初,朱貞木見同事李壽民(還珠樓主)撰寫《蜀山劍俠傳》,於是亦進入武林俠壇。早期作品受還珠樓主影響甚深,後來自出新意,以《虎嘯龍吟》、《七殺碑》、《羅剎夫人》為代表作,其中尤以《七殺碑》最負盛名,並成功將虛擬武俠與真實歷史做結合。朱貞木以敘事離奇、佈局詭異見長取勝,並首創白話章回,其小說筆法及內容多為五十年代台港武俠作家倣效,金庸、古龍、司馬翎均受其影響。
內文簡介:
楊展婚後赴京應武舉,路遇「鐵琵琶」三姑娘。楊展想起幼時曾聽義母講過,江湖行道的女子,有兩個厲害的幫口:江南鳳陽幫祖師傳下隨身雨傘十八手;而北地五台幫祖師則傳下陰陽手三十六路鐵琵琶,後人又在琵琶膽內夾藏暗器,非常歹毒。原來遊妓三姑娘實有苦衷,城內得寵的司禮太監曹化淳供養在家的八指禪師,正是她家族仇人花太歲,欲進京報仇卻又深怕不敵,巧遇楊展後,楊展一肩挑起幫孤女復仇之任務,入京設計報仇。計劃成功逃出京城後,卻又因官兵餉銀遇上綠林女傑齊寡婦。此時天下方亂,楊展返川之際,得知仇敵欲引張獻忠入川,遂欲舉義旗,保衛家鄉,力阻兵亂。
※【真實歷史與七殺碑小說】
《七殺碑》小說中提到的七位英雄:華陽伯楊展、雪衣娘陳瑤霜、女飛衛虞錦雯、僧俠七寶和尚晞容、丐俠鐵腳板陳登暤、賈俠余飛、賽伯溫劉道貞,除陳瑤霜、虞錦雯這兩位女俠外,楊展、晞容、陳登暤、余飛、劉道貞諸人,皆是歷史上真實的人物。比如晞容,小說中有個綽號「僧俠七寶和尚」,史料所載,晞容是七寶寺的僧人,曾糾結鄉勇五百餘人,抵抗張獻忠部隊的圍攻。
這些資料皆出自清代彭遵泗的《蜀碧》一書。《蜀碧》收入《四庫全書》,其書詳細記載張獻忠入川之事,書中所引證的書目幾乎收盡了當時記載張獻忠據蜀的所有史料,包括《明史》、《明史綱目》、《明史紀事本末》等二十五種,雖然作者記事多據傳聞,又身處清朝,所記不可盡信,但其書確為研究明末張獻忠入川最為重要的史料之一。魯迅曾在《且介亭雜文‧病後雜談》中評價此書:「講張獻忠禍蜀的書,其實不但四川人,而是凡有中國人都該翻一下的著作……《蜀碧》,總可以說是夠慘的了。」
※【名家推薦】
「《七殺碑》的文字語言活潑,靈動,輕鬆,詼諧,如川南三俠的打趣嬉笑,以及他在與敵手相對時有韻有轍的笑罵譏刺,楊展、陳瑤霜、飛虹、紫電等人的調侃鬥口,更使小說頗具情味,活躍氣氛,強化了人物性格。鐵腳板這一人物,獨特的語言、舉止更使他聲口如聞,形象如睹,十分突出。
」──《武俠小說史話》作者 林遙
「《七殺碑》的最大貢獻就是將武俠與歷史結合起來,使得武俠小說歷史化。武俠小說在江湖世界裡增強了小說的傳奇色彩,但是故事有一種縹緲之感,而一旦以歷史事件為背景,不管武俠故事如何傳奇,它都有了『根』,給人以真實和厚重之感。」──學者湯哲聲
※【目錄】
第十八章 五毒手
第十九章 鐵琵琶的韻律
第二十章 疑雲疑雨
第廿一章 且食蛤蜊休問天
第廿二章 賣荷包的家
第廿三章 秘窟風波
第廿四章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第廿五章 齊寡婦
第廿六章 金蟬脫殼
第廿七章 紅粉怪傑
第廿八章 英雄肝膽兒女心腸
第廿九章 回頭見!
第三十章 天曉得
第卅一章 小腳山
第卅二章 婷婷
第卅三章 神策營
第卅四章 仇兒的急報
※【內文試閱】
在明季時代,從四川到北京,道路修阻,交通工具,又沒有像現代的便利,關山跋涉,當然是很艱難的。如果起早長行,由成都出發,走劍閣,進漢中,踏上褒斜棧道,越秦嶺,由長安出潼關,遵太行而趨冀北。如果走長江水道,溯江而下,直達荊宜,出川入楚,由楚轉豫,然後棄舟楫,登車騎,渡黃河向北,經邯鄲古道,而抵京城。
旱道險峻難行,那時候,陝西農民義軍,已經有蔓延鄰省之勢,這條旱道,當然商旅裹足,大家都從水道轉入楚豫,走向北京的官道上。但是也有奔長江下流,從運河,搭糧船,直駛天津,抵北通州進京的。
年老身弱的人們,吃不消車鞍之勞,或者另有其他情形,情願走得慢一點,多耽擱一點日子,便走了運河這條長行水路。這便是明季京蜀交通的大概情形。
封建時代的北京,是人們心目中的巍巍帝都,也是文武兩途謀出路的大目標,而那條邯鄲古道,也成了奔赴皇都的要道之一。凡是從河南出虎牢關,陝西出潼關,山西出娘子關,以及從江左濟兗走大名旱道的,都要踏上這條邯鄲古道,然後由邢台、正定、清苑、高牌店、涿州,按站而抵北京。長長千把里路的一條要道,冠蓋絡繹,車馬載途,同時也是三教九流,以至雞鳴狗盜之輩,隱現出沒於其間,在明季戰亂引起之際尤甚。
邯鄲這個地名,在戰國時代,是很出名的。到了明季,不過是冀豫交界的一個小州縣。
過了邯鄲,便到邢台;邢台便是漢代有名的「鉅鹿」。這條道上,緊靠著連亙燕、冀的太行山脈,有崎嶇盤旋的山道,也有平衍開展的沃野,原是古代用兵之地。
邯鄲、邢台之間,有一處熱鬧市鎮,地名小沙河鎮,是從邯鄲到邢台的必經之路。長長的一條街,市廛櫛比,足有兩里多路長。前站邢台,還不及小沙河鎮熱鬧便利。所以行旅商賈,都在鎮上打尖憩宿。鎮上市面,也一年比一年繁榮起來,大小酒館飯鋪,應有盡有,幾家招待客商仕宦的客棧,也馳名遠近。鎮上日落時分,兀自燈燭輝煌,摩肩接踵,不時還有遊娼歌妓,淡妝濃抹,出入客店酒館之間。
沿街樓頭簾底,一片絲竹管弦之音,夾雜著呼吆喝六的醉漢,直鬧到三更以後,才漸漸的安靜下去。
有一天,正值仲春時節,日影將次西沉。有大批北行客商,車馬紛紛,湧到小沙河鎮上,打尖的打尖,投宿的投宿。鎮上酒館飯鋪,立時熱鬧起來。這當口,鎮北市梢,人聲喧嘩,卻夾雜著「叮鈴!叮鈴!」一陣陣鐘磬之聲,一路鬧嚷嚷的響了過來。沿街酒樓店鋪的人們,都擠到街上來看熱鬧,等得黑壓壓一群人湧到眼前,才看清前面走著兩個凶眉鼠目的魁梧和尚,並肩而行,一個手執黃布短幡,上面寫著「十八盤拈花寺,苦行肉身募化」兩行黑字,一個手上敲著佛鐘,這種樂器,是用一根小木棍,頂著一個小銅鐘,另外用一根東西,一下一下的敲著,發出叮鈴叮鈴的聲響,一面走,一面嘴上嘟嘟喃喃的宣著佛號。
兩個和尚後面,一頭健騾,套著一輛鐵輪子的敞車:車上盤膝坐著一個上下精赤,只腰下圍著大紅袈裟的一個古怪和尚,可怕的是頭面以下,不論前心後背,上臂下腿,凡是精赤的皮膚上,都密層層的釘著兩三寸長,雪亮鋒利的鋼針,簡直變成了「人蝟」。
細看這個人蝟時,身上插了這許多鋼針,面上垂眉閉目,似乎毫不覺得痛楚,可是臉上血色全無,在車上坐得紋風不動,好像死人一般。在人蝟前面,另有一個跨轅的和尚,手上揚著趕車的長鞭子,身邊放著一個笆斗,裡面堆著不少碎銀,也有幾兩整塊的;跨轅的和尚,一路喊著:「拔一針,救苦救難,拔兩針,廣種福因,我佛慈悲,普度眾生,有緣的莫錯過機會呀!」
他這一喊,沿路真有不少善男信女,搶到車前,掏著銀子往笆斗裡擲的。每逢有人擲銀子的當口,跨轅的和尚,便伸手向人蝟身上,拔下一根鋼針來,插在笆斗圈上。瞧見結緣的人,出手大方,銀子擲得多一點的,便拔下兩針或三針不等。奇怪的是,拔下針來,人蝟身上,點血毫無。每逢拔下一針時,車後跟著一群遊手好閒的人們,便大聲叫起好來。鎮上的人們,瞧見這樣稀罕景兒,愈聚愈多,前面兩個搖幡敲鐘的和尚,越發賣弄精神,腆胸突肚的大踏步向前走去。
這一群人,擁著車上的人蝟,鬧嚷嚷的由鎮北向鎮南沿街走去。走到鎮心一家老字號鴻升客店大門口,街南鈴當急響,一匹烏黑油亮,白蹄白鼻白眼圈的俊驢,蹄聲得得,馱著一個面蒙黑紗,身背琵琶的紅衫女子,迎面馳來。
鴻升客店門口,站著不少客商,其中便有人笑喊道:「唷!今天真巧,三姑娘難得趕夜市的,今晚我們可以聽幾段好曲子了。」
這人喊時,驢上的女子,把驢韁一帶,避開了道,讓人蝟車子過去,黑紗面幕裡面,兩道電射似的眼光,卻盯在車上人蝟身上。前面搖幡、敲鐘、跨轅的三個和尚,都轉過頭來,六道眼光,一齊盯在驢上女子身上。車後跟著的一群閑漢,大約都認得這女子,七嘴八舌的嚷著:「三姑娘,快掏錢,替活佛,拔針,結個善緣。」
驢上女子,嬌聲笑罵道:「老娘三天沒有開帳,哪來的錢?孩子們替你娘墊上吧!」
一陣胡嚷,人蝟車子和一群閑漢,蜂擁而過。三姑娘也在鴻升客店門口,跳下驢來。店內跑出來瞧熱鬧的一群客商,其中有常來常往,認識三姑娘的,便和她兜搭打趣。
一個客店夥計,狗顛屁股似的跑出來,在三姑娘手上一接過驢韁,牽去餵料。門內店櫃內管帳的先生,居然迎出櫃來,立在門口,滿面春風的笑著說:「前幾天又是風,又是雨,三姑娘有三天沒露面了,今天怎的高興趕起夜市了?這倒是頭遭兒,可是上燈還有一忽兒,我先替您預備一間乾淨屋子,讓您先休息一下,您看怎樣?」鴻升客店裡的人們,對於一個趕市賣唱的窯姐兒,竟還這樣小心奉承,不明白內情的,當然瞧得奇怪,身背琵琶,頭蒙黑紗的三姑娘,卻處之泰然,只含笑點立,款步進店。
三姑娘前腳剛邁進店門,猛聽得街上一陣騷動,三姑娘轉身一瞧,只見許多人從北往南奔去,同時街南也有許多人,像潮水般往後退下來,有幾個還沒命的嚷著:「不要過去,好凶的和尚,動了傢伙,真砍真殺,準得出命案!」
三姑娘心裡一動,霍地一轉身,正想向街上的人探聽一下,忽覺從自己身後,掠過一人,其疾如風,竄向街心。急瞧時,卻是個十六七歲的精瘦孩子,一身青衣,似乎是貴家的書僮,飛一般向街南奔去。這當口,街南人聲鼎沸,鴻升客店內的客商,又擠擠嚷嚷,擁到門外,打聽街南出了什麼事。
三姑娘轉身一瞧,驀見店內出來的客商後面,一位雍容華貴,面如冠玉的少年,緩步而出。這人雖然軟巾朱履,一身文生相公的裝束,一對黑白分明,開合有神的雙目,卻隱隱威稜四射,光采非常。三姑娘一見此人,心裡暗暗吃驚,嘴上也情不自禁的「噫」了一聲。
她在這條道上,見過千千萬萬的人,覺得此人於儒雅之中,蘊藏著英挺俊逸,異乎尋常的氣概,她本想到街南去瞧熱鬧,一見此人,不由得停住了步,不由得多看了幾眼。那位文生相公,一對明察秋毫的眼神,也遠遠的射到了她臉上,而且似乎射進了她蒙面的一層黑紗。
久混風塵的三姑娘,居然覺得自己粉面發熱,柳腰一擺,嬌羞似的扭過身去。她這一轉身,身後背著的琵琶,落入那文生相公的眼內。她這琵琶,原與普通的琵琶不同,這條鎮上,原有「鐵琵琶三姑娘」的聲名,不過鎮上的人們,和聽三姑娘奏鐵琵琶的客商們,只知道三姑娘的琵琶與眾不同,是鐵製的罷了。三姑娘為什麼喜歡彈鐵琵琶?三姑娘自己沒有說過所以然,大家也不求甚解,只聽出鐵琵琶彈出來的聲音,和普通琵琶不同罷了。此刻她身後的鐵琵琶,落在那位文生相公的眼內;他並沒十分注意三姑娘的人,卻注意上她的鐵琵琶了。
三姑娘不好意思的轉過身來,街上已經鬧得開了鍋一般,一忽兒,街南車轔轔,馬蕭蕭,許多人像潮水般湧了過來。人潮裡面,擠著一輛騾車,這輛車子,便是剛才載著人蝟,沿街募化的車子。這時車上的人蝟,身上一針俱無,倒臥在車上。另有一個,滿面血痕的壯漢,和人蝟偎在一起。車後幾個彈壓地面的官役,推著一個兩臂倒剪的和尚,跟著騾車走。另有一個紫膛面皮,短髯如戟的大漢,巍巍然騎在馬上,鞍旁掛著一柄綠鯊皮刀鞘的長刀,後面還跟著馱行李的一頭長行健騾,也跟著這群人走去。
立在街簷下瞧熱鬧的人們,便有指著馬上大漢說道:「沒有這位壯士,打抱不平,今天準得出人命,現在三個賊禿,拿住了一個,解到衙門去,一過熱堂,不怕賊禿不供出真情來。」鬧嚷嚷的這隊人過去以後,街上你一言,我一語,立時聚頭接耳,紛紛議論。三姑娘心裡有事,來不及打聽細情,忙轉身留神店門內,那位文生相公,已不知何往,多半回自己客房去了。她不見了那位文生相公,心裡好像失掉了一件東西似的,懶懶的隨著門口閑看的客商們,重行回進店內。眼風到處,剛才飛步出店的那個書僮,這時也從街上回來了,一進店門,匆匆的奔向後院而去。
這天,鴻升老客店,生意特別興旺,前後三層院子,正房和廂房,差不多住滿了南北來往的客商。一到掌燈,店裡櫃上的夥計們,忙得腳不點地,每一層院子的客房內,都不免引朋聚頭,喊酒叫菜,外帶叫粉頭,陪酒取樂,鬧得烏煙瘴氣。照說這時候,也是鐵琵琶三姑娘上市的時候,不意三姑娘這晚變了作風,她先在前面櫃上,暗地向夥計們,把店裡寄宿的幾批客商,打聽了一個大概,然後悄悄的在最後一層院內,開了一間單身東廂房,推說身上有病,把幾批慕名想聽三姑娘鐵琵琶的客商,都辭謝了。
店裡的夥計,似乎暗暗聽她調度,絕不敢違背她。她一人躲在自己廂房內,把門一關,卻從鏡內,暗地偷看上面坐北一明一暗兩間正房內的住客。兩間正房內的住客,便是她店門口瞥見的文生相公,和一個書僮,兩個長隨。
從夥計口中,已探出這位年輕相公是四川人,姓楊,大約進京去投親訪友,舉止不凡,出手大方,官宦子弟的派頭,其餘便摸不清了。
三姑娘注意正房住的年輕相公,不是別人,正是由四川進京,博取功名的楊武舉楊展。他和雪衣娘瑤霜成親以後,新婚燕爾,在家過了新年,到了二月初頭,帶了鐵拐婆婆之孫仇兒,做個貼身書僮,另帶兩個長隨,分挑著行李等件,離家長行。
楊展未動身以前,雪衣娘靜極思動,原想跟著楊展,夫妻同遊,但是兩口子私下打算了好幾天,無奈在楊老太太面前,難以張嘴,而且新婚以後,到了楊展動身時,雪衣娘覺得身上有了喜訊,事情還未十分證實,楊老太太得知了這件事,喜上加喜,對於雪衣娘更是噓寒問暖,早夜當心,雪衣娘想和丈夫出門的主意,更是受了一層阻礙,只好老實待在家裡。
連帶女飛衛虞錦雯躍躍欲動,去尋訪她義父鹿杖翁的念頭,也受了影響,她本私下暗打主意,希望雪衣娘夫妻同行,也許她可以順帶公文一角,現在雪衣娘既然不便同行,她也不便和楊展並轡聯舟,只好另打主意的了。
楊展帶著仇兒,和兩個長隨,由嘉定啟程,溯江而下,走的是出川入楚,由楚轉豫的路線。過虎牢關,渡黃河,便走上了邯鄲大道。一路平平安安的過了邯鄲,到了沙河鎮,便在鴻升棧內,鬧中取靜,住了後院兩間正房,暫息風塵。這天傍晚,聽得住在店內的客商,紛紛講說街上人蝟募化的奇聞,一忽兒,又有人嚷著「人蝟出事,和尚打架」。
楊展便命仇兒,出去打聽一下,自己也緩步踱到門口櫃上。一眼瞥見了門口頭蒙黑紗,身背琵琶的三姑娘。這種遊妓,四川碼頭上,時常可以碰到,並沒注意,只是她背上的琵琶,非常奇特,比普通琵琶小得多,頸長肚小,黑黝黝、光油油似非木製。楊展瞧見了她背上琵琶,心裡驀地一動,記起小時候聽義母紅蝴蝶講過,江湖行道的女子,有兩個厲害的幫口:江南鳳陽幫祖師傳下來,有隨身雨傘十八手,盡是絕招,這種雨傘鐵杆鐵骨,容易認出來;北地五台幫祖師傳下來,有陰陽手三十六路鐵琵琶,後人又在琵琶膽內,夾藏暗器,非常歹毒。
這兩個幫口,傳女不傳男,但是年深日久,江湖上能夠施展鐵傘鐵琵琶的女子,已不多見。楊展瞧見了三姑娘背上琵琶,想起了當年所聽說的話,雖然斷不定這女子是不是五台幫的傳人,也未免引起了注意。但彼此風馬牛無關,街上鬧嚷嚷的一陣過去,便自回房,也沒有把這事放在心上。
到了上燈時分,楊展一人無聊,也不上街到酒飯館去,便在自己房內,叫客房夥計,叫來幾色精緻酒菜,在房內一人獨酌。另外替戴仇兒和兩個長隨,在外間開了一桌飯菜。這時,戴仇兒正從街上打聽得人蝟新聞回來,一面伺候楊展喝酒,一面便報告街上見到的新聞。
原來十八盤拈花寺幾個惡化和尚,帶著一輛人蝟騾車,沿街募化,由鎮北往鎮南一路走去,從鴻升客店門口過去,剛走過十幾間店鋪,對面來了兩頭長行牲口,一馬一騾,馬上騎著一個紫面蝟髯、鳶肩獅鼻的大漢,一身勁裝,鞍鞘武器,好像是個軍官,身後一頭健騾,馱著行李,兩個壯年騾夫,跟在牲口屁股後面,跑得滿頭是汗。和募化的人蝟車子,正走了對頭。
人蝟車上跨轅的和尚,直著嗓子,喊:「拔一針,救苦救難,拔兩針,廣種福因。」
馬上的大漢,向車上人蝟瞥了一眼,並沒十分注意,馬韁一帶,正想讓路。忽見自己馬屁股後面的一個壯年騾夫,向人蝟車子直撲過去。跨轅的和尚,還以為賣苦力的騾夫,也發善心,那知道這個壯年騾夫,攀著車沿,直眉直眼的瞧著人蝟,突然沒命的大喊起來:「天呀!這不是我失蹤的兄弟嗎!」
喊聲未絕,跨轅的和尚,臉色一變,舉起趕騾子的長鞭,呼的向那騾夫,夾頭夾臉抽去。騾夫正在極喊,不防有這一下,一下子抽個正著,面上立時流下血來。兇惡的和尚,轉鞭一掄,抽向駕車的騾背上,嘴上「噓!噓!」長嘶,想趕車急走。前面兩個搖幡敲鐘的和尚,也推開擁護的行人,往前飛步直奔。
這時,另外一個壯年騾夫,聽到同伴的喊聲,和車上和尚的行兇,已料著是怎麼一回事,一聲大喊:「這三個賊和尚,不是好人,快截住他們!」一面喊,一面飛步趕去,攔在搖幡敲鐘的兩個和尚面前,健膊一伸,想扭住和尚。不料搖幡的和尚,身手矯捷,短幡一擲,隨手一托騾大臂膊,下面騰的一腿,騾夫直跌出去。幸而人圍如牆,跌在人身上。這一來,動了眾怒,四面的人大喊:「這還了得,出家人也敢行兇,不要放走了三個賊禿!」
這一喊,呼啦的便把幾個和尚,一輛騾車圍住,四面拳頭像雨點般,向幾個光頭上招呼。地上走的兩個和尚,毫不懼怕,一頓足,都跳上了騾車,一呵腰,各人竟在高腰襪筒內,拔出一柄雪亮解腕雙鋒尖刀。跨轅的和尚,也站起來,跳上騾背,把手上長鞭,掄得呼呼風響,把四周逼攏來的人,抽得抱頭亂竄。百忙裡抽一下駕車的騾子,不管前面有人沒人,帶著車子,向前街直衝過去,嘴上還喊著:「不要命的,只管過來!」這一來,街上的人們,雖然義憤填膺,看著車上三個賊禿,凶神附體一般,駕車的騾子被和尚抽得奮蹄揚鬣,橫衝直撞的拖著車子齊了過去。空自咒罵,一時正還沒奈何他,眼看著這輛騾車,已被闖出重圍。
忽聽得蹄聲急,剛才騎馬的紫臉蝟髯的大漢,翻身追來,轉瞬之間,業已追上騾車。大喝一聲:「站住!」騾背上的和尚,豈肯聽這一套,順勢悠起長鞭,呼地向馬上大漢掄去。那大漢哈哈一笑,隨手一扯,便把鞭稍扯住,順勢往後一帶,喝聲:「下來!」騾背上的和尚,真還聽話,一個倒栽蔥,跌下騾背,駕車的騾子,立時屹然停住。恰好這時鎮上彈壓地面的番役,也聞訊趕到,動公憤的群眾,也一擁而上,把跌下來的和尚制住。車上還有兩個手持尖刀的和尚,一看情形不對,竟自一聲呼嘯,從車上雙足一頓,跳上沿街店鋪屋簷,竄房越脊,逃得蹤影全無。大家正還料不到這兩個和尚能高來高去,馬上的大漢,大約自問對於此道,也無把握,只好乾瞪著眼,讓這兩個賊和尚逃跑了。
這時街上裡三層,外三層,擠滿了人,七嘴八舌,打聽出事的情由。由那馬上的紫面大漢,把兩個起事的騾夫找來,才問出了所以然。
原來這兩個騾夫,是紫面大漢渡過黃河時,連長行牲口一齊僱用,講明到了沙河鎮,再換腳程。其中一個騾夫,是黃河北岸沙河店人,他有一個兄弟,在湯陰販賣瓷器為業,上月突然失蹤,遍訪無著,不想被這幾個賊和尚弄成這般模樣,不知吃了什麼毒藥,弄得半死不活,任人擺布,無意中被這騾夫當街碰到,一聲極喊,和尚心虛,揮鞭逞兇,事乃敗露。
大家一聽,便逼著捉住的和尚,當眾起下人蝟身上密密層層的鋼針,掏出還原的解藥。這兩樁事,捉住的和尚沒法不答應照辦,可是人家追問他:「十八盤拈花寺也是有名的寺院,為什麼要這樣惡毒募化?逃走的和尚高來高去,簡直和飛賊一般,決不是安分的出家人,你們是不是真的拈花寺裡的出家人,還是邪魔外道?」
這一問,那和尚牙關一咬,什麼也不肯說了。
和尚不肯說真情,大家越發起疑,紫面大漢早已明白這和尚,不是好人,主張送有司衙門,大家為鎮上安全起見,也不肯善罷干休。於是凡是此事有關的人,連打抱不平的紫面大漢也算上,同到衙門去作個見證。這便是仇兒到街上去打聽出來的經過,他還說:「打不平的紫面大漢口音,也是咱們川音。」
楊展聽得仇兒報告,微微一笑。想起成都豹子岡擂台上發生的許多事,覺得江湖上善善惡惡,奇奇怪怪,南北都是一樣,其實都是上無道揆,下無法守,沒飯吃的人太多,老弱的轉乎溝壑,強梁的便挺而走險,江湖上什麼稀奇古怪的事,因此層出不窮的發生了。
楊展舉杯獨酌,正在感喟,忽見房門口簾子一掀,店裡夥計笑嘻嘻的鑽了進來,在下面垂手一站,滿面堆笑地說:「相公還要添點飯菜不?」楊展只微一搖頭。那夥計嘴上一陣囁嚅,似乎還有話說,卻又不敢說出口似的。仇兒在旁喝道:「你幹什麼?鬼鬼祟祟的想說不說?」
夥計面上一紅,身子退到門口,向仇兒一招手說:「小管家,我和你商量一樁事。」
仇兒過去,和夥計到了外屋,嘁喳了一陣,仇兒翻身進屋,噗哧一笑。楊展問他:「笑什麼?那個夥計鬼鬼祟祟的是什麼事?」
仇兒笑道:「那夥計不是好路道,無非想騙相公錢財罷了,這點鬼門道,敢來哄我們,不是相公吩咐過,我真想揍他一頓。」
楊展笑道:「怎樣的鬼門道呢?」
仇兒道:「他說,這兒店中有個出名的三姑娘,善彈鐵琵琶,是沙河鎮一絕,你家相公獨酌無聊,何妨逢場作戲,叫三姑娘彈幾套琵琶,解個悶兒,他一這說話,我立時回絕他,我們相公不愛這調調兒,免開尊口,他一聽我話風決絕,連外屋我兩位同伴,也恨他不識相,連啐了他兩口,他才明白財路斷絕,垂頭喪氣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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