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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104張恨水精品集4:啼笑因緣【典藏新版】Th104張恨水精品集4:啼笑因緣【典藏新版】隨書附贈手蹟書籤

出版類型:文學通俗小說
書系列別:文學名家系列
書系編號:Th104
書籍名稱:張恨水精品集4:啼笑因緣【典藏新版】
作  者:張恨水
編  者:
定  價:$450元
開本尺寸:正25K-21〈長〉*15〈寬〉
裝訂頁數:平裝本-544頁
ISBN:978-986-5589-36-3
原印條碼:978-986-5589-36-3
CIP碼:857.7
出版日期:2021.05.20
出版重點:
※張愛玲私心最愛作家、「中國大仲馬」、「民國第一寫手」張恨水代表作之一!名列世紀百強小說第27!此生必看!
※家世背景南轅北轍的兩個女孩竟長得無比相像,難道她們是失散的雙胞姐妹嗎?一張相片竟鬧出許多令人啼笑皆非的烏龍,也差點壞了一場好姻緣,這又是怎麼回事?
※《啼笑因緣》創作靈感源自作者好友與軍閥爭奪大鼓書女的真實事件。將軍閥割據時代的軍人嘴臉以及豪門世家的面貌完整呈現,不再是只有不食人間煙火、風花雪月的虛幻愛情,更創新加入了江湖兒女熱血俠義的豪情壯舉,以及愛國思想的精神,讀之令人亦為之慷慨激昂。
※本書引發電視、電影、戲曲、說唱、舞臺劇的熱潮,改編版本之多,創下中國現代單部小說改編的最高紀錄。原本張恨水不擬作續篇,但在讀者熱情的壓力下,因而又增補了續作,本書亦收錄其中。
※張恨水一生創作了120多部小說和大量散文、詩詞、遊記等,現代作家中無出其右者,自1914年開始使用「恨水」這一筆名,取自李煜「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之句。
※被尊為「教授之教授」的大學者陳寅恪也是張恨水的粉絲。在西南聯大時,陳寅恪身染重疾,雙目失明,他請好友吳宓去學校圖書館借來張恨水的小說《水滸新傳》,每日讀給他聽,這成了他每日病床上的惟一消遣。魯迅的母親亦是張恨水的「小說迷」,每逢有張恨水的新書出版,魯迅一定買回去給老母親看。《魯迅全集》中,魯迅1934年寫給母親的一封信提到:「母親大人膝下敬稟者,三日前曾買《金粉世家》一部十二本,又《美人恩》一部三本,皆張恨水作,分二包,由世界書局寄上,想已到,但男自己未曾看過,不知內容如何也……」足供為證。
※隨書附贈<張恨水手蹟書籤>供讀者收藏。
作者簡介:
張恨水(1895-1967),原名張心遠,恨水為其筆名,取自南唐李煜「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著名言情小說家,鴛鴦蝴蝶派代表作家而又超越之,被尊稱為現代文學史上的「章回小說大家」和「通俗文學大師」第一人。三十年代,張恨水因九十萬言的章回小說《春明外史》一舉成名,長篇小說《金粉世家》、《啼笑因緣》更將其聲望推到最高峰。其作品情節曲折複雜,結構布局嚴謹完整,將中國傳統的章回體小說與西洋小說的新技法融合,自成一體,共創作了一百多部通俗小說。總字數三千萬言,堪稱著作等身。
內文簡介:
國內唯一婦孺皆知的作家 ——老舍
使章回體延續了新生命的,首推張恨水先生。——茅盾
陰錯陽差悲喜劇 
啼笑皆非因緣聚
種種不可思議的巧合 
連串啼笑皆非的誤會
各個糾纏難解的關係 
出人意料之外的結局
《啼笑因緣》是張恨水代表作之一,最初於1930年在上海《新聞報》副刊《快活林》上連載,立即造成轟動,單行本甫上市便一銷而空,成為當時最暢銷的小說,本書以軍閥割據時代為背景,敘述年輕學生樊家樹和天橋賣藝姑娘沈鳳喜、千金小姐何麗娜與俠義女子關秀姑三個女子間的愛情故事,曲折反轉的劇情賺人不少熱淚。而後有眾多戲曲、話劇和電影紛紛改編。
一個是唱大鼓書的姑娘,一個是百萬富翁的千金,還有一個是武術世家的女兒,她們生長在截然不同的家庭,各自的身家背景與教育水準亦南轅北轍,卻因為男主角樊家樹的關係,交織成命運的共同體,在一見鍾情的邂逅後,樊家樹與街頭賣藝的沈鳳喜訂下盟誓,無奈勢力強大的北洋軍閥劉大帥卻橫刀奪愛,硬是用金錢攻勢將沈鳳喜奪取到手,暗戀樊家樹的關秀姑見狀打抱不平,使計將沈鳳喜救了出來。而體解人意的何麗娜則如終如一的默默陪伴在樊家樹身邊,成為他的得力助手與紅顏知己。大時代中一段淒美感人的故事就此展開。
※【書中金句】
◎我趁著興致很好的時候,腦筋裡構出一種悲歡離合的幻影來。這些幻影,我不願它立刻即逝,一想出來之後,馬上掏出日記本子,用鉛筆草草的錄出大意了。這些幻影是什麼?不瞞諸位說,就是諸位現在所讀的《啼笑因緣》了。
◎有勢力的人就能抓得住他愛的東西嗎?那也不見得——楚霸王百戰百勝,還保不住一個虞姬呢!
◎她雖然有錢,可是上海那地方,越有錢越容易墮落,也越容易遭危險。
◎無論如何,男子對於女子的愛情,總是以容貌為先決條件的。
◎眼睛和愛情一樣,裡面摻不得一粒沙子的。
◎無情最是黃金物,變盡天下兒女心。
◎譬如人的面孔,雖不過是鼻子眼睛,可是一千個人,就一千個樣子。所以愛情的局面,也是一千個人一千個樣子。
※【歷年影視改編紀錄】
1932年改編電影,由胡蝶主演。
1945年,香港《新啼笑因緣》由李麗華主演。
1956年,香港電影《啼笑因緣》,由梅琦、張瑛、吳楚帆主演。
1960年代,三度拍成電影。
1974年,香港無線電視《啼笑因緣》,由陳振華、李司棋、歐嘉慧主演。
1987年,香港亞洲電視《啼笑因緣》,由劉松仁、米雪、苗可秀主演。
1987年,安徽電視臺黃梅電視劇《啼笑因緣》,由王惠、孫家馨、李克純主演。
1987年,天津電視臺曲劇連續劇《啼笑因緣》,魏喜奎主演。
1989年,臺灣電視《新啼笑因緣》,由馮寶寶主演。
2004年,中央電視臺《啼笑因緣》,由胡兵、袁立主演。
※【目錄】
出版緣起   張愛玲與張恨水:新文學史上的兩大傳奇
作者自序
作完《啼笑因緣》後的說話
一  天橋偶遇
二  黛玉悲秋
三  當局者迷
四  霸王別姬
五  飛來橫禍
六  富貴逼人
七  滄海桑田
八  遊園驚夢
九  驚人之舉
十  四季相思
◎【續集】:
續集自序
一  畫龍點睛
二  各有因緣
尾聲  英雄兒女
書中字詞考釋
※【出版緣起】
張愛玲與張恨水:新文學史上的兩大傳奇
張愛玲是新文學史上傳奇性的作家,然而,她在其名著〈流言〉中,明晃晃地寫道:「我喜歡張恨水」。她甚至連張恨水小說〈秦淮世家〉〈夜深沉〉中的小配角都如數家珍;則她對張恨水的優質代表作像〈啼笑因緣〉〈金粉世家〉等的喜愛,自不待言。
後來有評論家說張愛玲是張恨水的「粉絲」,這或許言過其實;但她明示對張恨水的讚佩和投契,確有惺惺相惜之意,畢竟是新文學史上的一段佳話。
張愛玲的文風,華麗、濃稠,卻又蒼涼;張恨水的文風,則是華麗、灑落,而又惆悵。名字適成對仗,文風亦恰可互映。由於作品皆以寫情為主,二人均曾被歸為鴛鴦蝴蝶派;事實上,他們的文學成就和境界均遠遠超越了鴛蝴派。二人均以抒寫古典轉型社會的繁華與破落見長,然張愛玲作品往往喻指文明的精美與崩毀,而張恨水作品則涵納了人生的滄桑與頓悟。張愛玲的〈傾城之戀〉,張恨水的〈啼笑因緣〉,皆予人以「萬古長空,一朝風月」的感慨。
當初,張愛玲的作品抗衡了四十年代整個左翼文壇的巨流;而張恨水的作品牽動了萬千多情讀者的心緒,同被來勢淘淘的左翼作家視為異己和頑敵。
但文學品位終究不會泯滅,所以魯迅、林語堂、老舍、冰心等名家衷心揄揚張恨水,正如夏志清、劉紹銘、水晶、張錯等學者熱烈稱頌張愛玲。
張愛玲在台港及海外華人圈早已炙手可熱,帶動小說風潮;張恨水卻因種種詭譎莫名的緣故,受到不合理的封禁。如今,本社毅然突破封禁,推出精選的張恨水作品集,以饗喜愛優質小說的廣大讀者,庶免愛書人有遺珠之憾!
※【作者自序】
那是民國十八年,舊京五月的天氣。陽光雖然抹上一層淡雲,風吹到人身上,並不覺得怎樣涼。中山公園的丁香花、牡丹花、芍藥花都開過去了;然而綠樹蔭中,零碎擺下些千葉石榴的盆景,猩紅點點,在綠油油的葉子上正初生出來,分外覺得嬌豔。
水池子裡的荷葉,不過碗口那樣大小,約有一二十片,在魚鱗般的浪紋上飄蕩著。水邊那些楊柳,拖著丈來長的綠穗子,和水裡的影子對拂著。那綠樹裡有幾間紅色的屋子,不就是水榭後的「四宜軒」嗎?在小山下隔岸望著,真個是一幅工筆圖畫啊!
這天,我換了一套灰色嗶嘰的便服,身上輕爽極了。袋裡揣了一本袖珍日記本,穿過「四宜軒」,渡過石橋,直上小山來。
在那一列土山之間,有一所茅草亭子,亭內並有一副石桌椅,正好休息。我便靠了石桌,坐在石墩上。這裡是僻靜之處,沒什麼人來往,由我慢慢地鑒賞著這一幅工筆的圖畫。雖然,我的目的不在那石榴花上,不在荷錢上,也不在楊柳樓臺一切景致上;我只要借這些外物,鼓動我的情緒。我趁著興致很好的時候,腦筋裡構出一種悲歡離合的幻影來。這些幻影,我不願它立刻即逝,一想出來之後,馬上掏出日記本子,用鉛筆草草的錄出大意了。這些幻影是什麼?不瞞諸位說,就是諸位現在所讀的《啼笑因緣》了。
當我腦筋裡造出這幻影之後,真個像銀幕上的電影,一幕一幕,不斷的湧出。我也記得很高興,鉛筆瑟瑟有聲,只管在日記本子上畫著。偶然一抬頭,倒幾乎打斷我的文思。原來小山之上,有幾個妙齡女郎,正伏在一塊大石上,也看了我喁喁私語。她們的意思,以為這個人發了什麼瘋,一人躲在這裡埋頭大寫。我心想:流水高山,這正也是知己了,不知道她們可明白我是在為小說布局。
我正這樣想著,立刻第二個感覺告訴我,文思如放焰火一般——放過去了,回不轉來的,不可間斷。因此我立刻將那些女郎置之不理,又大書特書起來。我一口氣寫完,女郎們不見了,只對面柳樹中,啪的一聲,飛出一隻喜鵲振破了這小山邊的沉寂。直到於今,這一點印象,還留在我腦筋裡。
這一部《啼笑因緣》,就是這樣產生出來的。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是否有什麼用意,更不知道我這樣寫出,是否有些道理。總之,不過捉住了我那日那地一個幻想寫出來罷了。——這是我赤裸裸地能告訴讀者的。在我未有這個幻想之先,本來由錢芥塵先生,介紹我和《新聞報》的嚴獨鶴先生,在中山公園「來今雨軒」歡迎上海新聞記者東北視察團的席上認識。而嚴先生知道我在北方常塗鴉些小說,叫我和《新聞報》、《快活林》也作一篇。我是以賣文糊口的人,當然很高興的答應。只是答應之後,並不曾預定如何著筆。直到這天在那茅亭上布局,才有了這部《啼笑因緣》的影子。
說到這裡,我有兩句贅詞,可以附述一下:有人說小說是「創造人生」,又有人說小說是「敘述人生」。偏於前者,要寫些超人的事情;偏於後者,只要是寫著宇宙間之一些人物罷了。然而我覺得這是純文藝的小說,像我這個讀書不多的人,萬萬不敢高攀的。我既是以賣文為業,對於自己的職業,固然不能不努力;然而我也萬萬不能忘了作小說是我一種職業。在職業上作文,我怎敢有一絲一毫自許的意思呢?當《啼笑因緣》逐日在《快活林》發表的時候,文壇上諸子加以糾正的固多;而極力謬獎的,也實在不少。這樣一來,使我加倍的慚愧了。
《啼笑因緣》將印單行本之日,我到了南京,獨鶴先生大喜,寫了信和我要一篇序,這事是義不容辭的。然而我作書的動機如此,要我寫些什麼呢?我正躊躇著,同寓的錢芥塵先生、舒舍予先生就鼓動我作篇白話序,以為必能寫得切實些。老實說,白話序平生還不曾作過,我就勉從二公之言,試上一試。因為作白話序,我也不去故弄什麼狡獪伎倆,就老老實實把作書的經過說出來。
這部小說在上海發表而後,使我多認識了許多好朋友,這真是我生平一件可喜的事。我七八年沒有回南;回南之時,正值這部小說出版,我更可喜了。所以這部書,雖然卑之無甚高論,或者也許我說「敝帚自珍」,到了明年石榴花開的時候,我一定拿著《啼笑因緣》全書,坐在中山公園茅亭上,去舉行二周年紀念。那個時候,楊柳、荷錢、池塘、水榭,大概一切依然;但是當年的女郎,當年的喜鵲,萬萬不可遇了。人生的幻想,可以構成一部假事實的小說;然而人生的實境,倒真有些像幻影哩!寫到這裡,我自己也覺得有些「啼笑皆非」了。
張恨水 一九三○年
※【作完〈啼笑因緣〉後的說話】
對讀者一個總答覆
在《啼笑因緣》作完以後,除了作一篇序而外,我以為可以不必作關於此書的文字了。不料承讀者的推愛,對於書中的情節,還不斷的寫信到「新聞報館」去問。尤其是對於書中主人翁的收場,嫌其不圓滿,甚至還有要求我作續集的。這種信札,據獨鶴先生告訴我,每日收到很多,一一答覆,勢所難辦,就叫我在本書後面做一個總答覆。一來呢,感謝諸公的盛意;二來呢,也發表我一點意見。
凡是一種小說的構成,除了命意和修辭而外,關於敘事,有三個寫法:一是渲染,二是穿插,三是剪裁。什麼是渲染,我們舉個例,《水滸》「武松打虎」一段,先寫許多「酒」字,那便是武松本有神勇,寫他喝得醉到恁地,似乎是不行了,而偏能打死一隻虎,他的武力更可知了。
這種寫法,完全是「無中生有」,許多枯燥的事,都靠著它熱鬧起來。什麼是穿插,一部小說,不能寫一件事,要寫許多事。這許多事,若是寫完了一件,再寫一件,時間空間都要混亂,而且文字不容易貫穿。所以《水滸》「月夜走劉唐」,順插上了「宋公明殺閻惜姣」那一大段;「三打祝家莊」,又倒插上「顧大嫂劫獄」那一小段。
什麼叫剪裁,譬如一匹料子,拿來做衣,不能整匹的做上。有多數要的,也有少數不要的,然後衣服成功。——小說取材也是這樣。史家作文章,照說是不許「偷工減料」的了;然而我們看《史記》第一篇《項羽本紀》,寫得他成了一個慷慨悲歌的好男子,也不過「鴻門」、「垓下」幾大段加倍的出力寫。至於他帶多少兵,打過多少仗,許多許多起居,都抹煞了。我們豈能說項羽除了《本紀》所敘而外,他就無事可紀嗎?這就是因為不需要,把他剪了。也就是在渲染的反面,刪有為無了。
再舉《水滸》一個例,史進別魯達而後,在少華山落草,以至被捉入獄,都未經細表。——我的筆很笨,當然作不到上述三點,但是作《啼笑因緣》的時候,當然是極力向著這條路上走。
明乎此,讀者可以知道本書何處是學渲染,何處是學穿插,何處是學剪裁了。據大家函詢,大概剪裁一方面,最容易引起誤會;其實仔細一想,就明白了。譬如樊家樹的叔叔,只是開首偶伏一筆,直到最後才用著他。這在我就因為以前無敘他叔叔之必要;到了後來,何麗娜有「追津」的一段渲染,自然要寫上他。不然,就不必有那伏筆了。
又如關氏父女,未寫與何麗娜會面,卻把樊家樹引到西山去,然後才大家相聚。有些人,他就疑惑了:關、何是怎麼會晤的呢?諸公當還記得,家樹曾介紹秀姑與何小姐在中央公園會面,她們自然是熟人;而且秀姑曾在何家樓上指給家樹看,她家就住在窗外一幢茅屋內。請想,關、何之會面豈不是很久?當然可以簡而不書了。類此者,大概還有許多,也不必細說了。我想讀者都是聰明人,若將本書再細讀一遍,一定恍然大悟。
又次,可以說上結局了。全書的結局,我覺得用筆急促一點。但是事前,我曾費了一點考量:若是稍長,一定會把當剪的都寫出來,拖泥帶水,空氣不能緊張。末尾一不緊張,全書精神盡失了。
就人而論,樊家樹無非找個對手,這倒無所謂。至於鳳喜,自以把她寫死了乾淨;然而她不過是一個絕頂聰明而又意志薄弱的女子,何必置之死地而後快!可是要把她寫得和樊家樹墜歡重拾,我作書的,又未免「教人以偷」了。總之,她有了這樣的打擊,瘋魔是免不了的。問瘋了還好不好?似乎問出了本題以外。可是我也不妨由我暗示中給讀者一點明示:她的母親不是明明白白表示無希望了嗎?鳳喜不見家樹是瘋,見了家樹是更瘋!——我真也不忍心向下寫了。
其次,便是秀姑。我在寫秀姑出場之先,我就不打算將她配於任何人的。她父女此一去,當然是神龍不見尾。問她何往,只好說句唐詩「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了。
最後,談到何麗娜。起初,我只寫她是鳳喜的一個反面。後來我覺得這種熱戀的女子,太合於現代青年的胃口了,又用力的寫上一段,於是引起了讀者的共鳴。一部分人主張樊、何結婚,我以為不然:女子對男子之愛,第一個條件,是要忠實。只要心裡對她忠實,表面魯鈍也罷,表面油滑也罷,她就愛了。
何女士之愛樊家樹,便是捉住了這一點。可是樊家樹呢,他是不喜歡過於活潑的女子,尤其是奢侈。所以不能認為他怎樣愛何麗娜。在不大愛之中,又引他不能忘懷的,就是以下二點:一、何麗娜的面孔,像他心愛之人。二、何麗娜太聽他的話了。其初,他別有所愛。當然不會要何小姐;現在,走的走了,瘋的瘋了,只有何小姐是對象,而且何小姐是那樣的熱戀,一個老實人,怎樣可以擺脫得開!但是,老實人的心也不容易轉移的,在西山別墅相會的那一晚,那還是他們相愛的初程,後事如何,正不必定哩。
結果,是如此的了。總之,我不能像作《十美圖》似的,把三個女子一齊嫁給姓樊的;可是我也不願擇一嫁給姓樊的。因為那樣,便平庸極了。看過之後,讀者除了為其餘二人嘆口氣而外,絕不再念到書中人的——那有什麼意思呢?宇宙就是缺憾的,留些缺憾,才令人過後思量,如嚼橄欖一樣,津津有味。若必寫到末了,大熱鬧一陣,如肥雞大肉,吃完了也就完了,恐怕那味兒不及這樣有餘不盡的橄欖滋味好嘗吧!
不久,我再要寫一部,在炮火之下的熱戀,仍在《快活林》發表。或者,略帶一點圓場的意味,還是到那時再請教吧。
是否要做續集——對讀者打破一個啞謎
由《新聞報》轉來讀者諸君給我的信,知道有一部分人主張我作《啼笑因緣》續集,我感謝諸公推愛之餘,卻有點下情相告。凡是一種作品,無論劇本或小說,以至散文,都有適可而止的地位,不能亂續的。古人遊山,主張不要完全玩通,剩個十之二三不玩,以便留些餘想,便是這個意思。所以近來很有人主張吃飯只要八成飽的。回轉來,我們再談一談小說。
小說雖小道,但也自有其規矩:不是一定「不團圓主義」,也不是一定「團圓主義」。不信,你看,比較令人咀嚼不盡的,是團圓的呢,是不團圓的呢?如《三國演義》,幾個讀者心目中的人物,關羽、張飛、孔明結果如何?反過來,讀者極不願意的人,如曹家、司馬家,都貴為天子了。假若羅貫中把歷史不要,一一反寫過來,請問滋味如何?這還算是限於事實,無可偽造。
我們又不妨再看《紅樓夢》,它的結局慘極了,是極端「不團圓主義」的。後來有些人「見義勇為」,什麼《重夢》、《後夢》、《復夢》、《圓夢》,共有十餘種,亂續一頓。然而到今日,大家是願意團圓的呢,或是不團圓的呢?
《啼笑因緣》萬比不上古人。古人之書,尚不可續,何況區區!再比方說兩段:第一是《西廂》曲本,到「草橋驚夢」為止,不但事未完,文也似乎未完。可是他不願把一個「始亂終棄」的意思表示出來,讓大家去想吧。及後面加上了四折,雖然有關漢卿那種手筆,依然免不了後人的咒詛呢!我們再看看《魯濱遜漂流記》,著者作了前集,震動一世。離開荒島,也就算了。他因為應了多數讀者的要求,又重來一個續集。而下筆的時候,又苦於事實不夠,就胡亂湊合起來,結果是續集相形見繼;甚至有人疑惑前集不是原人作的。書之不可亂續也如此!
《啼笑因緣》自然是極幼稚的作品,但是既承讀者推愛,當然不願它自我成之,自我毀之。若把一個幼稚的東西再幼稚起來,恐怕這也有負讀者之愛了。所以歸結一句話:我是不能續,不必續,也不敢續。
幾個重要問題的解答
由《新聞報》轉來的消息,我知道有許多讀者先生打聽《啼笑因緣》主人翁的下落。其實,這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用不著打聽的。好在這件事隨便說說,也不關於書的藝術方面,茲簡單奉答如下:
一、關秀姑的下落,是從此隱去。倘若你願意她再回來的話,隨便想她何時回來都可。但是千萬莫玷污了俠女的清白。
二、沈風喜的下落,是病無起色。我不寫到如何無起色,是免得諸公下淚。一笑。
三、何麗娜的下落,去者去了,病者病了,家樹的對手只有她了。你猜,應該怎樣望下做呢?諸公如真多情,不妨跑到書裡作個陶伯和第二,給他們撮合一番吧。
四、何麗娜口說出洋,而在西山出現,情理正合。小孩兒捉迷藏,乙兒說:「躲好了沒有?「甲兒在桌下說:「我躲好了。」這豈不糟糕?何小姐言遠而近,那正是她不肯做甲兒。
五、關、何會面,因為她們是鄰居,而且在公園已認識的了。
關氏父女原欲將沈、何均與樊言歸於好,所以壽峰說:「兩分心力,只盡了一分。」又秀姑明明說:「家住在山下。」關於這一層,本不必要寫明,一望而知。然而既有讀者諸君來問,我已在單行本裡補上一段了。
張恨水 一九三○年
※【內文試閱】
一  天橋偶遇
相傳幾百年下來的北京,而今改了北平,已失去那「首善之區」四個字的尊稱,但是這裡留下許多偉大的建築和很久的文化成績依然值得留戀,尤其是氣候之佳,是別的都市花錢所買不到的。這裡不像塞外那樣苦寒,也不像江南那樣苦熱,三百六十日,除了少數日子颳風刮土而外,都是晴朗的天氣。論到下雨,街道泥濘,房屋霉濕,日久不能出門一步,是南方人最苦惱的一件事。
北平人遇到下雨,倒是一喜。這就因為一二十天遇不到一場雨,一雨之後,馬上就晴,雲淨天空,塵土不揚,滿城的空氣格外新鮮。北平人家和南方人是反比例,屋子儘管小,院子必定大,「天井」二字是不通用的。因為家家院子大,就到處有樹木。你在雨霽之後,到西山去向下一看舊京,樓臺宮闕都半藏半隱,夾在綠樹叢裡,就覺得北方下雨是可歡迎的了。
南方怕雨,又最怕的是黃梅天氣。由舊曆四月初以至五月中,幾乎天天是雨。可是北平呢,依然是天晴,而且這邊的溫度低,那個時候,剛剛是海棠開後,楊柳濃時,正是黃金時代。不喜遊歷的人,此時也未免要看看三海,上上公園了。因為如此,別處的人,都等到四月裡北平各處的樹木綠遍了,然後前來遊覽。就在這個時候,有個很會遊歷的青年,他由上海到北京遊歷來了。
這是北京未改北平的前三年,約莫是四月的下旬,他住在一個很精緻的上房裡。那屋子是朱漆漆的,一帶走廊,四根紅柱落地;走廊外,是一個很大的院子,平空架上了一架紫藤花,那花像絨球一般,一串一串,在嫩黃的葉叢裡下垂著。階上沿走廊擺了許多盆夾竹桃,那花也開的是成團的擁在枝上。
這位青年樊家樹,靠住了一根紅柱,眼看著架上的紫藤花被風吹得擺動起來,把站在花上的蜜蜂甩了開去又飛轉來,很是有趣。
他手上拿了一本打開而又捲起來的書,卻背了手放在身後。院子裡靜沉沉的,只有蜜蜂翅膀震動的聲音嗡嗡直響。太陽穿過紫藤花架,滿地起了花紋,風吹來,滿地花紋移動,卻有一種清香沾人衣袂。家樹覺得很適意,老是站了不動。
這時,過來一個聽差,對他道:「表少爺,今天是禮拜,怎樣你一個人在家裡?」
家樹道:「北京的名勝我都玩遍了,你家大爺、大奶奶昨天下午就要我到西山去,我是前天去過的,不願去,所以留下來了。劉福,你能不能帶我到什麼地方去玩?」
劉福笑道:「我們大爺要去西山,是有規矩的,禮拜六下午去,禮拜一早上回來。這一次你不去,下次他還是邀你。這是外國人這樣辦的,不懂我們大爺也怎麼學上了。其實,到了禮拜六禮拜日,戲園子裡名角兒露了,電影院也換片子,正是好玩。」
家樹道:「我們在上海租界上住慣了那洋房子,覺得沒有中國房子雅緻。這樣好的院子,你瞧,紅窗戶配著白紗窗,對著這滿架的花,像圖畫一樣,在家裡看看書也不壞。」
劉福道:「我知道表少爺是愛玩風景的。天橋有個水心亭,倒可以去去。」
家樹道:「天橋不是下等社會聚合的地方嗎?」
劉福道:「不,那裡四圍是水,中間有花有亭子,還有很漂亮的女孩子在那裡清唱。」
家樹道:「我怎樣從沒聽到說有這樣一個地方?」
劉福笑道:「我絕不能冤你。那裡也有花棚,也有樹木,我就愛去。」
家樹聽他說得這樣好,便道:「在家裡也很無聊,你給我雇一輛車,我馬上就去。現在去,還來得及嗎?」
劉福道:「來得及,那裡有茶館,有飯館,渴了餓了,都有地方休息。」說時,他走出大門,給樊家樹雇了一輛人力車,就讓他一人上天橋去。
樊家樹平常出去遊覽,都是這裡的主人翁表兄陶伯和相伴,到底有些拘束,今天自己能自由自在的去遊玩一番,比較的痛快,也就不嫌寂寞,坐著車子直向天橋而去。
到了那裡,車子停住,四圍亂烘烘地,全是些梆子胡琴及鑼鼓之聲。在自己面前,一路就是三四家木板支的街樓,樓面前掛了許多紅紙牌,上面用金字或黑字標著,什麼「狗肉缸」,「娃娃生」,又是什麼「水仙花小牡丹合演《鋸沙鍋》」。
給了車錢,走過去一看,門樓邊牽牽連連,擺了許多攤子。就以自己面前而論,一個大片頭獨輪車,車板上堆了許多黑塊,都有飯碗來大小,成千成百的蒼蠅,只在那裡亂飛。黑塊中放了二把雪白的刀,車邊站著一個人,拿了黑塊,提刀在一塊木板上一頓亂切,切了許多紫色的薄片,將一小張污爛舊報紙托著給人。大概是賣醬牛肉或熟驢肉的了。又一個攤子,是平地放了一口大鐵鍋,鍋裡有許多漆黑綿長一條條的東西,活像是剝了鱗的死蛇,盤滿在鍋裡。一股又腥又臭的氣味,在鍋裡直騰出來。原來那是北方人喜歡吃的煮羊腸子。
家樹皺了一皺眉頭,轉過身去一看,卻是幾條土巷,巷子兩邊全是蘆棚。前面兩條巷,遠遠望見蘆棚裡掛了許多紅紅綠綠的衣服,大概那是最出名的估衣街了。這邊一個小巷,來來往往的人極多。巷口上,就是在灰地上擺了一堆的舊鞋子。也有幾處是零貨攤,滿地是煤油燈,洋瓷盆,銅鐵器。
由此過去,南邊是蘆棚店,北方一條大寬溝,溝裡一起黑泥漿,流著藍色的水,臭氣熏人。家樹一想:水心亭既然有花木之勝,當然不在這裡。又回轉身來,走上大街,去問一個警察。警察告訴他,由此往南,路西便是水心亭。
原來北京城是個四四方方的地方,街巷都是由北而南,由東而西,人家的住房也是四方的四合院。所以到此的人,無論老少,都知道四方,談起來不論上下左右,只論東西南北。
當下家樹聽了警察的話,向前直走,將許多蘆棚地攤走完,便是一起曠野之地。馬路的西邊有一道水溝,雖然不清,倒也不臭。在水溝那邊,稀稀的有幾棵丈來長的柳樹。再由溝這邊到溝那邊,不能過去。南北兩頭有兩架平板木橋,橋頭上有個小蘆棚子,那裡擺了一張小桌,兩個警察守住。
過去的人,都在橋這邊掏四個銅子,買一張小紅紙進去。這樣子,就是買票了。家樹到了此地,不能不去看看,也就掏了四個銅子買票過橋。
到了橋那邊,平地上挖了一些水坑,裡面種了水芋之屬,並沒有花園。過了水坑,有五六處大蘆棚,裡面倒有不少的茶座。一個棚子裡都有一臺雜耍。所幸在座的人還是些中上等的分子,不作氣味。
穿過這些蘆棚,又過一道水溝,這裡倒有一所淺塘,裡面新出了些荷葉。荷塘那邊有一起木屋,屋外斜生著四五棵綠樹,樹下一個倭瓜架子,牽著一些瓜豆蔓子。那木屋是用藍漆漆的,垂著兩副湘簾,順了風,遠遠的就聽到一陣管弦絲竹之聲。心想,這地方多少還有點意思,且過去看看。
家樹順著一條路走去,那木屋向南敞開,對了先農壇一帶紅牆,一叢古柏,屋子裡擺了幾十副座頭,正北有一座矮臺,上面正有七八個花枝招展的大鼓娘,在那裡坐著,依次唱大鼓書。
家樹本想坐下休息片刻,無奈所有的座位人都滿了,於是折轉身復走回來。所謂「水心亭」不過如此。這種風景,似乎也不值得留戀。先是由東邊進來的,這且由西邊出去——一過去卻見一排都是茶棚。
穿過茶棚,人聲喧嚷,遠遠一看,有唱大鼓書的,有賣解的,有摔跤的,有弄口技的,有說相聲的。左一個布棚,外面圍住一圈人;右一個木棚,圍住一圈人。這倒是真正的下等社會俱樂部。
北方一個土墩,圍了一圈人,笑聲最烈。家樹走上前一看,只見一根竹竿子,挑了一塊破藍布,髒得像小孩子用的尿布一般。藍布下一張小桌子,有三四個小孩子圍著打鑼鼓拉胡琴。藍布一掀,出來一個四十多歲的黑漢子,穿一件半截灰布長衫,攔腰虛束了一根草繩,頭上戴了一個煙捲紙盒子製的帽子,嘴上也掛了一掛黑鬍鬚,其實不過四五十根馬尾。
他走到桌子邊一瞪眼,看的人就叫好,他一伸手摘下鬍子道:「我還沒唱,怎麼樣就好得起來?胡琴趕來了,我來不及說話。」說著,馬上掛起鬍子又唱起來。大家看見,自是一陣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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